盛繁眼圈微紅,一時之間心情激蕩,情緒無論如何都無法平靜。
她翻到劇本的最后一小節(jié),大致看了一遍臺詞,記憶緩緩蘇醒。她朝查一典點了點頭,“我看好了。”
查一典深深看她一眼,沒再發(fā)火,“看好了就開始吧?!彼曇羝届o,像是并不在乎的樣子。
盛繁合上劇本,張嘴便來,一點入戲的鋪墊都不需要,劇情便在她的念白中緩緩展開,“司令先生好生威風,似也不知臉紅,簡直令人欽佩?!?br/> 她直接挑戰(zhàn)了片尾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九箏最后爆發(fā)的自白戲。選這段戲,一部分原因是因為這里不需要對戲,可以免去空白的尷尬,還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這里需要極其強烈的感情爆發(fā),而盛繁此刻恰恰,心里也積壓了太多的東西需要爆發(fā)。
她原已奄奄一息,這會兒卻渾身迸發(fā)出一種烈日般的光彩來,她咬唇冷笑道,“你可知自己這幅模樣有多可笑?披上了一身軍裝的綠皮,便似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我倒要問問你,你了解華夏人嗎,你了解我們的民俗,我們的歷史,我們的信仰我們的感情嗎?我倒不知,什么也不懂的人原來也有資格對別人的行為評頭論足了,什么是愚昧什么是蠢,我還用不著你這綠皮怪物來教育我?!?br/> “啊!”她突然慘叫著猛地朝一邊倒去,在劇中的這里,她的臉被松井石根用鞭子狠狠地抽了一記。
她緩緩仰頭,眼神冰冷,伸舌舔去了唇邊的道道血跡,突然綻放出了一個陰戾的笑容,她呵笑一聲,說了句莫名其妙的話,“松井司令,外面下雪了,對嗎?”
松井石根沒有理會她,她自己倒是笑了起來,“我知道,一定是下雪了?!彼钌畹匚艘豢跉?,好像很享受的樣子,“這是下雪的味道啊,我最熟悉不過了。印在人的骨頭里,真是叫人想忘都忘不掉。”
這一段有回憶閃過,正是祝九箏被路過的日軍**的那一幕,她的眼神空洞,冰冷,像一具毫無情感的尸體,眼神死死地鎖定住鏡頭,微縮的瞳孔讓人心頭發(fā)冷,骨中生涼。
她突然笑了起來,笑容異常地燦爛,“您瞧,松井司令,我不過賤命一條,這三萬萬條性命,我不過是其中最卑賤的那一個。而您呢,陸軍總司令,多大的派頭,多尊貴的地位,您說是不是?”
松井石根有幾分得意,沒有接話,心頭卻愉悅之極,只道是這賤人終于醒悟了過來,知道拍一拍自己的馬屁。
“可是,就連我這樣的螻蟻,都能算計到你,讓你人員傷亡,誤中埋伏,讓你頂著你那堆如狗一般惡心的士兵的性命,卑賤地去向你的上級討好賣乖,百般認錯,才勉強換來一次挽救的機會。你說,松井司令,可笑不可笑?!?br/> 松井石根又待揮鞭,她卻放聲大笑,挺起胸脯繼續(xù)諷刺道,“華夏人憎我,日本人也瞧不起我,我雖卑賤,可我從來不曾忘記,我還是華夏的一名子民。今日你辱我,但凡我不死,都必與你不死不休,而若我死了,不妨事,華夏這三萬萬人會替我們這些死去的冤魂完成我們想做到的事。華夏人從不是懦夫,你們占下土地的恥辱,終會用你們的血來洗刷干凈。大敵當前,雖遠必誅!”
這一番話說到后來,她已是淚流滿面,而這也是她在世留下的最后一番話語,惱羞成怒的松井石根,終是憤怒地結(jié)束了她的性命。
她死時,不過剛剛26歲,但在亂世之中,活得久,也許并不能算是一件好事。
盛繁結(jié)束了這段表演,胸中的一股郁氣卻久久未曾消散,九箏這個角色實是太過沉重,當年這最后一段戲殺青時,她愣是演哭了不少工作人員,后來上映時,又狠狠收割了一波觀眾的淚點,搞得那一段時間,她老是被媒體戲稱為淚點收割機。
一段戲演完,盛繁抬頭看向查一典,目光中有著自己都沒意識到的期待。剛剛這一段戲她完完全全地用以前竇扣的方式演了出來,場景重現(xiàn),從前劇本的疙瘩解開,她現(xiàn)在既希望查一典能對她的演技再點評認可幾番,又希望查一典能夠通過她的演繹方式認出她是誰來。
但重生這檔子事,到底還是太過離奇了,盛繁也不知道查一典會是個什么反應(yīng)。
久久無言,盛繁疑惑地抬頭看向查一典,就見他嘴唇緊抿,神色凝重,眼神冰冷地同樣看著自己。
她表情微滯,目光落在了查一典那頭愈發(fā)斑白的頭發(fā)上,他在曾經(jīng)屬于自己的那個年代里,也是風靡全國的帥哥一枚,風頭一時無兩,歲月變遷,他不知什么時候也失去了光環(huán),變成了平凡的老人。
盛繁明明記得,自己最后一次拜訪他時,他還沒有這么多的白發(fā),在自己的戲言之下,他還說下次讓盛繁陪他去染個頭發(fā)。不過幾夕之間,為何他又多了幾分變化?盛繁看著他那頭幾乎全白的頭發(fā),看著他臉上的皺紋,一時心痛。
她喏喏開口,明知自己如今的身份沒有資格說這樣的話,但還是忍不住關(guān)心道,“您要多注意休息……”
“閉嘴!”一聲怒喝響起,查一典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來,怒目圓瞪對她大喊。
樓上的潘美云被這聲音嚇了一跳,連忙跑出來想要看看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正待相勸,又被查一典一聲“回去!”嚇了一大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