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天色已全黑,羅抗美開著普桑先將趙剛三人送回家,然后再開車回單位。
趙紅兵和大國隨著趙剛回到家,大伯母已經回來,趙剛簡單介紹兩句,趙紅兵在七八歲的時候見過大伯母,當時的感覺只是覺得大伯母很闊氣,就像故事中的貴婦,這次見面,覺得大伯母長相雍容,舉止大方,一看就知道是從小在城市長大的女人。
大伯母笑了笑,很客氣地說:“紅兵長這么大了,真是帥小伙。那位小伙子也挺精神?!?br/>
大國已經拘謹?shù)谜玖⒉话?,趙紅兵微笑道:“大伯母一點都沒變,還是那么美麗大方,和我小時候記憶差不多?!?br/>
大伯母由衷笑了,說道:“老了,歲月不饒人。你們坐吧,我給你們切點水果吃?!?br/>
坐下后,趙紅兵將一封信交給趙剛,說:“這是我爹給您寫的信?!?br/>
說起來趙紅兵的爹也是文化人,六十年代的高中生,俗稱老三屆,趙剛也是老三屆,只是兄弟之間際遇不同。趙剛在江蘇插隊當知青的時候,幫助了一個落難的老干部,后來老干部的政-治問題解決,恢復了領導待遇,便向有關部門稍稍打了個招呼,趙剛便被保送工農兵大學,畢業(yè)后直接留在了海城,后來又從海城機床廠調到了炙手可熱的五交化公司。
這就是貴人相助。
而趙紅兵的老爹沒有貴人提攜,又趕上復雜的歷史時期,雖然有一定文化水平,還是要在地里刨食吃。
趙剛接過信,打開,兩張稿紙很快看完,雖然內容很短,但他的心久久無法平靜。
趙家堂兄弟八人,他和這個老五的感情最好,也最能說得來,畢竟是文化層次差不多,有共同語言,但那畢竟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自成為城里人后,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兄弟之間的距離在逐漸拉開,感情也變得越來越稀薄,很多時候,越來越像個城市人的趙剛已經很少再記起家鄉(xiāng)那些久遠的人和事了。
但他的根還在老家。
信中趙紅兵的爹沒有多說其他,客套問好后,只說了兩件事:一件是今年的清明,趙剛又沒有回去,他幫忙掃了二伯和二伯母也就是趙剛爹娘的墓,又說墓前的柳樹在前一陣暴雨中斷了不少枝杈,他已經幫忙修剪,望趙剛勿要掛念。
第二件事,就是簡單說了趙紅兵的事。說這個兒子從小膽大包天,不安分,這次他要出去,當父母的是不太同意的,但兒大不由爹,希望趙剛能照拂一下,但有一個前提,必須不違反原則,不拖累趙剛,在趙剛力所能及的情況下,希望他能給以一定照顧。
看完信,趙剛心情無法平靜,那些本以為已經漸漸遺忘的久遠的人和事又浮上心頭,對留在老家的兄弟們,他是有感情的,畢竟從小長大、摸爬打滾;對爹娘,他是愧疚的,年少離家,遠隔數(shù)千里,這幾十年來他回家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就連老娘臨時前他都沒有趕得上看一眼,到如今老爹也已經過世七八年,這七八年來,他只回去過一次,二老的墳墓他這個當兒子的只掃過三次,不管有何種理由,他的心底都充滿自責愧疚。
趙剛知道,這么多年來,他父母的墳墓一直是老五在打理,這個五弟在家庭最困難的時候也沒有和自己吭一聲,但是現(xiàn)在,他在信中懇求自己照顧一下兒子。
唉,這個倔強的老五!
趙剛心情復雜地收起信件,對趙紅兵說:“你的來意我很明白,你們縣物資局委派你來海城,恐怕也是抱著別樣的目的,但是伯父和你說一句實話,計劃內指標是國家按照各地發(fā)展情況,嚴格制定的計劃,這是原則問題,恐怕伯父不能幫你!”
讓趙剛驚訝的是,趙紅兵臉上沒有一點失望之色,微笑道:“這個我知道,如果要讓大伯違反原則,我寧肯不來。我想問一句,如果想要計劃外貨品,大伯職權之內,是否可以適當照顧一下我們?”
趙剛道:“計劃外貨品按照市場價走,國家不施行調控,自然買賣隨意。但是像海城這樣的一級大站,對應的合同單位通常都是各省市二級站或者中央直屬企業(yè),文河這樣的縣級單位通常不在考慮范圍之內?!?br/>
這下趙紅兵真有些失望了,本以為找了座大廟,沒想到廟太大了,現(xiàn)在竟然沒有資格進入。但是他是越挫越勇的性格,前世他下海經商,幾起幾落,從不知退縮是何物,因此心中雖然失望,臉色依然能保持正常。
趙紅兵看著伯父,沒有說話,目光中帶著殷切的希望。
果然,趙剛話鋒一轉,說道:“我說得只是通常情況下,畢竟并沒有明文規(guī)定,一級大站不得直接向縣級單位供應貨品。我知道你的意思,現(xiàn)在商品緊缺,物價上漲,每一級站和分公司,都會在上一級的供貨價格上,截留一部分自己的利潤,然后再供給下級單位,這導致物資傳輸?shù)娇h級單位,價格已經漲了不少,即便是計劃外價格,相信中間也應該有一定利潤,只是這里面的操作還有些關卡,讓我再仔細想一想。”
趙紅兵大喜,說道:“我知道大伯一定會幫我,這事不急,而且我也有了一點新的想法,咱們慢慢想?!?br/>
大伯母遞來一盤削好的水果,笑道:“你們爺兒兩要考慮什么呢,還要慢慢想。不過紅兵多住幾天沒關系,正好在海城好好玩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