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溫黃的燭光落在庭中的梅樹上,暖了一樹的冬霜。
楚靖儀跟在付懷信的身側,卻始終落后他一步。正恍惚間,身旁的人突然開口,“你從出門到現在,一句話都不說,莫不是對我剛才的話有什么異議?”
“沒……”楚靖儀驀地回神,眨巴著眼睛,突然鬼使神差地問了句,“大人,草民可否冒昧問一句,您為何下那樣的決定?”
付懷信挑眉,“你覺得呢?”
“草民不知?!崩蠈嵑⒆永蠈嵉負u頭。
“不知即是知,知即是不知。沒想到你年紀輕輕,便有如此悟性?!备稇研磐蝗灰馕渡铋L地接了一句,眼見他又要發(fā)惱,話題一轉,卻問道,“認識你這么久,還未曾問過你,將來的打算?”
楚靖儀心念一動,立即正色道:“我要做官?!?br/>
這是父親十二年來的教導,她時時刻刻都不敢忘記!
短暫的詫異后,付懷信更加好奇了,“你想做什么官?像你父親那樣,做個鎮(zhèn)守邊陲的勇猛將領?”
楚靖儀卻搖頭,神色里帶著前所未有的莊重,“我不會武功,也做不了上陣殺敵的活兒。要做官,也只能做文官?!?br/>
付懷信卻玩味一笑,道:“這倒是奇了。你居然不想子承父業(yè)?這是楚修然的主意,還是你的執(zhí)念?”
楚靖儀:……
她當然不能說,這是父親的主意。
從小到大,父親從未讓她碰過刀劍一類的東西,只是叮囑她用功讀書,甚至還費盡心思地請來了歸隱山林的大儒,授以為官之禮、君臣之道。她曾經多次問過原因,都沒有得到答案。
于是,“以男裝示人”和“不做武將做文官”,便成了困擾她多年的疑惑。
但唯一肯定的是,父親不會害自己。
付懷信瞧見那小臉兒上的灼灼光彩,忽然道:“你可知道,文官不好做。稍不注意,就連項上人頭都會保不住。不然,你父親當初就不會執(zhí)意遠離朝堂,跑到這西南荒涼之地了?!?br/>
“不是還有大人么?”楚靖儀充分發(fā)揮十二歲小兒郎該有的純真無邪,語氣輕快道,“大人才高八斗,胸有丘壑,想必也不會見死不救的吧?”
付懷信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并沒有立即回答。
這沉默越久,楚靖儀心里的鼓點越亂。這些日子相處下來,她能感受到付懷信的包容。但她突然想知道,這種包容的底線是哪里。
于是,便有了剛才的那一番試探。
盡管很冒險,但她必須這么做。或許,這也是她日后所能倚仗的資本了。
良久后,付懷信才道:“我也不是對誰都見死不救。”
楚靖儀眸中劃過一絲狡黠,笑嘻嘻地湊上前,“卻不知是怎樣的人,才能有此殊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