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你給我講講笑話吧，”巫女忽然地說，用的是商量的語氣，“你要是讓我開心了，那我就...破例給你一個獎勵？”
　　“什么獎勵？”林小路怔怔地看著她。
　　“不告訴你，既然是巫女的獎勵，說出來就不好玩啦，”她嘟著嘴，故作神秘地笑，“你要是真想知道的話，那就趕緊搜刮一下你的笨腦袋吧?！?br/>　　“給本巫女講一個天大的笑話，本巫女開心了，就特別特別地送你一份天大的禮物?！?br/>　　“笑話么，”他訥訥地低頭，想了想，忽然又用手指指著自己的臉問這位巫女，“你看我...我，像不像一個笑話？”
　　“你怎么會像笑話，”巫女不解地說，“笑話不應(yīng)該是故事么，你是一個人，你又不是一個故事。”
　　“傻嘛，我的人生連起來，不就是一個故事么，”他嘀咕著說，“而我的故事，無論是往左看，還是往右看，往上看，還是往下看，總之不管是怎么看，都像一個活脫脫的笑話?！?br/>　　“以前，我家還沒做買賣之前，我的老爹是個貨車司機?！?br/>　　“我經(jīng)常會坐他的車，因為他的車上老是有一種提神用的飲料，那種飲料很好喝，但我老媽卻從來不讓我喝，她總是說，喝那種東西對小孩子身體不好，會提前長胡子的?！?br/>　　“就像喝可樂會殺掉你的小蝌蚪一樣，總之，小孩子不能喝太多飲料?！?br/>　　“可我覺得提前長胡子沒什么啊，我覺得，小孩子要是不喝飲料，那跟一條咸魚有什么區(qū)別嘛，再說了，男孩子早點長胡子，不也是很正常的嘛...”
　　“所以，我就喜歡背著我媽偷偷喝飲料，反正我老爹也不管我?！?br/>　　“每次我跟他出車的時候，我要是在車上看到有飲料放著，我就會拿過來，直接喝了?！?br/>　　“可有一次，我打開一瓶開過封的飲料，沒多想，就一股腦地喝了下去，覺得這一瓶飲料的味道好像確實是有點兒古怪，但仔細看看瓶子里顏色，又跟平常的沒什么不同?！?br/>　　“然后，我就問我老爹，為啥這瓶飲料的味道那么奇怪，我老爹看了看，就跟我說，你怎么把我憋不住撒在瓶子里的東西給喝了...”
　　“我到現(xiàn)在還記得那股子上火的味道?！彼七粕囝^，有些尷尬地笑。
　　巫女笑吟吟地搖頭，“這不夠好笑，還沒有跟天空那么大的好笑?！?br/>　　“那你還想怎么樣的好笑，我都糗成這樣了?！彼麌@了口氣，苦惱地撓撓腦袋，“你這種情況太多特殊啦，再說，那可就要加錢了。”
　　巫女還是笑吟吟地看著他，什么也沒說。
　　沉吟了片刻以后，他忽然又說，“還有一個，也是跟我老爹有關(guān)的，我剛上初中的時候，開始有點近視了，我老爹就跟我說，沒事的時候，多去看看綠色的東西，視力自然而然就會好起來的。”
　　“當時，我也不知道他這是從哪里聽來的理論，但我沒多想，每天一有時間，我就往課室的窗外望去，望著那些在操場上搖來搖去的綠色葉子...”
　　“對矯正視力有沒有幫助，我不知道，但看著看著就很容易會發(fā)呆，一走神，一個上午，一個下午，一個晚上...加起來的一天，也就這樣過去了?！?br/>　　“很少會覺得時間走得這么快，好像有一大片空白被某個不知道的人給偷走了一樣?！?br/>　　“再說，那個時候，從來不會覺得時間值錢，總是理所當然地認為，外面世界的那些競爭離自己還很遠，自己還很年輕，別的不多，有的是時間，大把大把的時間?！?br/>　　“廉價、細碎，但又不可挽回。”
　　“結(jié)果，望著望著，我的眼睛沒好，我的老爹倒是把我老媽給綠了，”他苦笑著說，“我的童年也就去到那里就算是結(jié)束了，以后，就是不停重復(fù)地吵，不停重復(fù)地鬧，家里雞飛狗跳，還有過那么一次，我老媽搬了一大桶煤油回來，揚言要和我，還有我老爹一起同歸于盡?！?br/>　　“也就是因為這件事情，我老爹把我老媽告上了法庭，說她精神有問題，堅決要和她離婚。”
　　“可我老媽不答應(yīng)，平常在工廠里威風凜凜的她，那個時候，甚至不惜跪下來求我老爹，只為了不要離婚，不要拆散這個本就支離破碎的家?！?br/>　　“最后，我老爹心軟了，背著我，偷偷把我老媽送進了精神病院。”
　　“可他把她丟在那里以后，就撒手不管了?！?br/>　　“我老媽在精神病院呆了一個星期，我因為找不到我老媽，也跟著曠了一個星期的學，滿座城市地到處亂跑，搭上一輛又一輛的公交車，一家一家醫(yī)院地問?！?br/>　　“看看住院處的名冊有沒有登記我老媽的名字?！?br/>　　“可我最后還是沒能找到，因為我找的那些都是常規(guī)的醫(yī)院，而到了后來，我才知道，當時我老媽被關(guān)進去的是精神病醫(yī)院，我不知道精神病醫(yī)院在哪里，所以，我到底沒能找到我老媽，直到她‘康復(fù)’出院以后，再一次出現(xiàn)在我面前時，我就知道了...”
　　“一切都晚了?！?br/>　　說到這里，他忽然間停頓了很長時間，他那個遲遲不愿意落下的句號，仿佛隨著他的憂思，被拉扯成一個不愿接受現(xiàn)實的破折號。
　　可又一個短暫的片刻過去以后，他到底還是泯滅了那個破折號，接受了早已落定的現(xiàn)實。
　　“其實，有時候，我會覺得人這種東西...蠻惡心的，”他深吸了一口氣，又說，“他們根本不值得被拯救，他們就應(yīng)該...被全部毀滅了才對?！?br/>　　“他們又貪婪，又膽小，總喜歡用等級和規(guī)矩約束別人，總妄想著要霸占世上一切的好事，但自己又不愿意被約束，更不愿意付出相應(yīng)的代價?！?br/>　　“其實，有很多的東西，在一個人生下來的時候就已經(jīng)注定了啊，你要是生在富貴人家，你不用付出多少努力，也能照樣騎著一只黑色的大雞在皇宮里進進出出?！?br/>　　“但你要是生在普通人家，你就只能拼命努力，拼命用功，拼命地buildyourdream，可build來build去，你還是在buildyourdream，可能到死也騎不上大雞，更別說在皇宮里進進出出。”
　　“當然，也不是說大雞就一定比buildyourdream強，buildyourdream其實也蠻好的，起碼跟某個品牌的交流電比起來，它還能剎得住車，也不用要求買了它車的顧客們提升自身的素質(zhì)?！?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