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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闌努力睜大眼睛,眼神卻有些模模糊糊的。
????她覺得困倦,無比困倦,身體軟得不像自己的,她用手指艱難地撐開眼皮,堅決不肯睡去。
????不止是困倦,她的五識,視力、聽覺、嗅覺、觸覺,都開始麻木而遲鈍,眼前的一切景物,都像這身下水波一般,微微晃動,模糊不清。甚至連先前的寒冷,也不覺得了。
????那人輕輕走近來,停在柵欄前,干凈的白底軟鞋不沾泥塵,卻始終沒有蹲下來讓她看清臉。
????“居然還沒暈去……”他忽然笑了笑,“不得不承認,你非常厲害,厲害到我總也不想放過你……”
????太史闌聽不清他在說什么,只感覺到一串音節(jié)在耳朵里嗡嗡嗡,忽遠忽近,偶有幾個字眼清晰點,也無法連貫成完整的句子。
????那人終于蹲了下來,那張臉也在不停搖曳著,太史闌睜大眼睛,隱約感覺那臉很蒼白,眉心似乎有一點紅色的東西,蟲子般地蠕動著。
????她微微皺起眉,知道了是誰。
????這傻叉二郎,還賊心不死么?
????還穿得這么白幽幽飄呼呼,裝白蓮花么?還是以為這個樣子,她就會把他當(dāng)成容楚啥的?
????紀(jì)連城蹲在她面前,注視著她明顯變得朦朧的眼波,她的亂發(fā)**地貼在臉上,顯得肌膚更加晶瑩潤澤,雖然不白,但別有種誘惑的韻味,中了一點小毒,讓她一貫過于筆直堅挺的身軀開始發(fā)軟,冷峻神情不由自主松弛,狹長明銳的眸子微微瞇起,因為視線不清而水光蕩漾——臉還是那張臉,但氣質(zhì)忽然便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整個人嬌軟迷蒙而誘惑,像完全變了一個人。
????許多人都曾悄悄臆想,太史闌軟化下來會是什么模樣,但都覺得無法想象,而此刻,紀(jì)連城悄然震動——溫軟純凈的太史闌,讓人驚艷,引為絕色。
????連對太史闌滿心憎惡,一心只想折辱她的紀(jì)連城,都不禁吁出一口長氣,心底,對容楚更增了一分恨意。
????這個人,永遠超拔人上,選女人的眼光都與眾不同,選出來的人,本來讓人以為可以肆意嘲笑,然而驀然回首,忽然發(fā)現(xiàn),其實根本不配嘲笑,其實嘲笑了也是嘲笑自己,其實容楚,還是那最有眼光的一個。
????“這個樣子,還勉強能看……”他低笑著,伸手對上頭打了個手勢。
????“咔?!钡匾宦暎瑬艡诰従徤?,太史闌霍然抬頭,紀(jì)連城一直盯著她的舉動,此刻不由低笑一聲,“這時辰還這么警覺,不過……”
????不過柵欄并沒有完全開啟,只升到半臂高度,剛夠紀(jì)連城把手伸進去。
????紀(jì)連城雙手撐膝,看著太史闌又軟軟趴了下去,滿意地一笑。
????他剛才看過了那個被毒藥噴死的尸體,確定了喬雨潤用的是一種叫做“涅磐”的毒藥,這種藥極其殘忍,會麻痹人的一切感知,很快斷絕生機,但又長時間不死,中這毒的人,無能為力地看著自己一步步走向死亡,一寸寸腐爛——非常殘忍。
????死在這藥手下的人,很多不是被熬死的,而是自己自殺——那種眼睜睜看自己一寸寸腐爛的感覺,誰也無法忍受。
????這種毒藥大量使用可以速死,就像剛才那個看守一樣,但喬雨潤授意他人將藥放在水中,很明顯,是要太史闌經(jīng)受更長時間的折磨才死。最好熬到有人來救她,救她的人也不得不眼睜睜看著她一步步走向死亡,經(jīng)歷人間至慘至痛。
????紀(jì)連城微微笑起來,覺得喬雨潤的心思,很合他胃口。
????當(dāng)然,他會有比喬雨潤更好的辦法,來讓那個人痛心如狂。
????他蹲下身,探手進柵欄縫隙,一手扯住了太史闌的領(lǐng)口,指尖用力,便要將她領(lǐng)口扯開。
????太史闌忽然偏頭,亂發(fā)一甩,飛揚的黑發(fā)間,一雙迷蒙的眸子忽然視線犀利。狠狠盯住了他。
????紀(jì)連城被這樣宛如利劍一般的目光驚得一怔,手指下意識慢了慢,隨即醒過神,為自己竟然被這目光逼停而感到懊惱,冷哼道:“好大殺氣!卻也不過是我刀下魚肉!”
????他半跪著,干脆兩只手都伸了進來,一手勒住太史闌脖子,一手再次去扯她領(lǐng)口。
????“留點記號給容楚瞧瞧吧……”他氣息粗重,熱氣噴在太史闌臉上。
????“噗通?!?br/>
????忽然一聲響,響在太史闌身后,嘩啦濺開一片水花,似乎什么重物被扔了下來。
????兩人都驚得一怔,那東西在水里一個沉浮,嘩啦一聲甩開什么東西,隨即,又是一大片水花濺起,晶亮的水花剛剛在人的視野里布開屏幕,一個聲音已經(jīng)響在太史闌耳后,話語卻是對著紀(jì)連城說的。
????“我覺得,留下你點什么做紀(jì)念,似乎更重要些。”
????這聲音帶笑,卻不輕浮,仔細聽來,還有三分殺氣和冷意。
????太史闌霍然回首,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定是五感都出了問題!
????紀(jì)連城也怔在那里,他沒中毒,當(dāng)然不會懷疑自己的五感,此刻聽見這熟悉又可怕的聲音,大驚之下也算反應(yīng)快捷,二話不說撒手就退!
????容楚的手,卻在他說話之前,就到了!
????“下來!”他的手鬼魅般出現(xiàn)在太史闌頸側(cè),一把扣住了紀(jì)連城正要撕開太史闌衣領(lǐng)的手指,五指交疊,狠狠一拗。
????“咔嚓”骨響聲清脆,紀(jì)連城一仰頭,發(fā)出一聲慘叫,劇痛之下被容楚拉得身子向前一傾。
????他也算狠人,遭受如此傷害,神智還不失清明,身子一歪,立即彎膝,正頂在了柵欄的邊緣,借助柵欄穩(wěn)住自己身形,隨即不顧疼痛,狠狠抽手。抽手的同時,反手拔刀,一刀貼地而來,跨越縫隙,直砍太史闌頭顱!
????攻敵所必救!
????容楚果然立即放手,一把攬住太史闌,將她身子霍然放平,刀光貼著太史闌臉頰掠過,一縷黑發(fā)被割裂散開,悠悠落于水面。
????紀(jì)連城也不指望能在容楚面前砍中太史闌,本就是為了自救,這邊一收手,他立即便要站起急退,此刻太史闌雖在前面,但她無力,而容楚抱住了她,也無暇對他動手,他還是安全的。
????在他忍痛要站起的那一刻。
????半身仰躺平貼水面,半身水下的太史闌,忽然一聲低喝,一腿站立,一腿飛抬橫踢!
????嘩啦一聲,她的腳尖撩起萬千水色如幕墻,水墻中那條修長繃直的腿,越過柵欄抬起的縫隙,狠狠撞在半跪的紀(jì)連城的……襠部。
????“啊——”紀(jì)連城再沒想到她能在此時,以這種體位,踢出這樣刁鉆詭異的一腿,被踢得渾身一軟,骨碌碌滾了出去。
????翻滾中撞到傷處,劇痛頓時如煙花在腦海和全身四射,他慘叫一聲,渾身抽搐,雙眼翻白,險些暈死過去。
????太史闌的腿……
????那腿還是腿嗎……那個角度能用到的力氣有限,可是她的腿,掃上來的時候,就像生鐵鑄成的鐵棍!還是千年重鐵鑄的那種!
????如果不是半跪姿勢,稍稍護住了重點部位,此刻他懷疑某些要緊處,已經(jīng)被她這一腿撞碎!
????“關(guān)門……關(guān)門……”他在劇痛中縮成一團,猶自不忘嘶聲大叫。
????不是為了留住他們,而是怕這一對狼公虎婆一旦竄出來,他小命必定不保,還會死得很慘。
????上頭監(jiān)視并掌握機關(guān)的人似乎也被這驚人一幕驚呆,趕緊放下柵欄,“砰”一聲,柵欄壓死。
????太史闌喘了一口氣,她也不后悔,剛才柵欄這點空余,紀(jì)連城又擋在面前,她和容楚兩個想要出去很難,搞不好會被千斤柵欄壓死。相比之下,抓緊時間給紀(jì)連城來一記狠的,上算。
????剛才拼盡全力,抬腿飛踢,明明全身發(fā)軟,也不知道哪來的力氣,想必是被紀(jì)連城激起的怒火,讓她一瞬間超常發(fā)揮,此刻她再次脫力,身子向后一仰,落在容楚懷里。
????容楚接住她,手臂有點僵硬,太史闌迷迷糊糊中想起,這貨莫名其妙從天而降,到現(xiàn)在還沒對她說一句話,這是怎么了,脫線?
????“喂……你……”她手在水下,摸著他大腿,掐他,“氣瘋了?”
????“喲……”容楚在她身后,茫然地,喃喃道,“我的天,闌闌,你什么時候練了這鐵腿神功?這一腿……嘖嘖……連我都覺得痛了……”
????太史闌摸摸她自己的腿,也覺得堅實超乎尋常,大概是那個圣甲蟲遇寒終于發(fā)揮了功效,錘煉了她腿部的骨骼經(jīng)脈,才能有剛才閃電般兇猛霹靂的一腿……嗯,如果再有機會錘煉全身,她會不會變成金剛女超人?
????“可怕……可怕……”容楚還在目光發(fā)直,“這腿,要用在我身上……太史闌,我警告你,你可不許對我用這腿……”
????“是極?!碧逢@枕著他的肩,懶洋洋地道,“我的鐵腿,對上你的豆腐腰,甚好,甚好。”
????身后容楚嘶地吸了一口氣,臉都似乎扭曲了……
????太史闌提到他的腰,才想起這水牢的水奇寒徹骨,容楚這豆腐腰哪里經(jīng)得起?他明明知道他的腰受不得寒,居然也就這么掉了下來,還有,這山莊守衛(wèi)森嚴(yán),道路奇詭,他是怎么一路到了這里,竟然還找到了水牢?
????太史闌想著她一路來路,想著容楚的身份,自己都覺得幾乎這是不可能辦到的事,她雖然留下了標(biāo)記,可內(nèi)心深處,也沒指望容楚能來,只是想著,或許蘇亞會從三公處求來救兵,她心細,也許能發(fā)現(xiàn)。
????沒想到,他真的來了,從天而降,噗通一聲就給了她一個背后的擁抱。
????每次他救她,都不復(fù)原先的翩翩風(fēng)流,尊榮華貴,王子一般的風(fēng)華。一次比一次狼狽,一次比一次兇險,她的眼角瞥到水面上飄著的麻袋——剛才他竟然是被麻袋裝著從上頭扔下來的?
????王子駕著馬車帶著鮮花向你求*不稀奇,稀奇難得是王子孤身一人跳入水中伴你共歷生死之險。
????水很涼,她心底卻微熱,不熟悉的熱度,卻沸騰不休,冒著小小的晶瑩的泡兒,每個泡兒的弧形截面上,都是他的笑影,每個泡兒炸開,都炸出一份欣慰和歡喜。
????身后容楚在笑,在吸氣,在唏噓,“我說,我怎么每次救你,都是在水里?偏偏我還碰不得水,你說,你是不是老天派下來,專門來折騰我的?”
????“放心?!彼词置难?,含含糊糊地道,“你也瞅見了,我確實是老天派下來的,既然來了可不會隨便走,還沒折騰完呢?!?br/>
????容楚輕笑,呼吸吐在她頸后,一陣陣的癢,又把住她的脈,將一股真力輸送給她,那股霸道的真氣進入她的身體,她嗡嗡作響的腦袋清醒了些,視力聽力都好了些,隨即瞥見一大群人沖進來,搬起倒地慘叫的紀(jì)連城,又急急地沖了出去。再過會兒,又聽見上頭混亂喧囂,隱約還有康王的咆哮聲,又過了一會兒,門口人影一閃,一個人向著底下,大叫:“太史闌!太史闌!”
????太史闌一怔,身后容楚冷哼了一聲。
????上頭的人還在叫,太史闌努力聚攏意識,聽了半晌,才愕然喃喃道:“司空昱?他怎么會在這里?”
????“我怎么知道?!蹦硞€無良的人懶懶地道,將腦袋擱在她肩膀,“許是來游玩的。”
????“咦……不對?!碧逢@張大眼睛,瞅了半天,疑惑地道,“他好像挾持著人……啊,康王!他竟然把康王挾持住了!”
????“算他有點本事?!比莩緡伒?。
????“你這話……你和他一起來的?”太史闌聽出不對。
????“嗯,我讓他幫個小忙?!蹦橙藷o恥地答,“不過他總是拖后腿,就撇開他自己來了?!?br/>
????太史闌瞥他一眼,她就算腦子現(xiàn)在不太清楚,也能猜到大概,容楚這個身份,是不可能混進康王山莊一步的,很明顯借助了司空昱的身份。
????“郭大仁!郭大仁!”司空昱聽不到太史闌回答,又轉(zhuǎn)而叫容楚,“你在里面嗎?我逼住康王了!多虧你提醒,這家伙屋子里好多機關(guān),難怪敢和我同處一室!”
????“郭大仁……”太史闌險些噴出來,嘆氣,“人家比你老實多了,你怎么這么壞。”
????身后抱住她的手臂忽然一緊,容楚咬著她的耳垂,聲音忽然變得陰惻惻的,“我倒覺得,真正不老實的,是某人吧?”
????“???”太史闌理直氣壯反問。
????“容楚!容楚!”可憐的盾牌君司空昱還在叫。
????“我在!”容楚揚起頭,聲音比司空昱還氣喘吁吁,“司空兄,堅持一會!好好看住康王!我這里有要緊事,啊!太史闌……”
????他話說半截,止住了,抓緊時間去啃太史闌,“啊什么???誰許你瞞著我掀起康王貪賄案的?這天大的馬蜂窩你不通過我就掀?啊你咬我——”
????“太史闌怎么了?怎么了?”司空昱跳腳,又不能下去瞧,他手里拖著康王呢?!澳愕故钦f話呀!她怎么了!康王,快點下令開牢!”
????“做夢!”康王怒喝聲傳來,“你要么現(xiàn)在放了我,否則我馬上命人在牢里放毒藥毒蛇!”
????“滾你的,開牢!”
????“放我!免你一死!”
????……
????上頭在僵持,可憐的司空昱一人面對康王千軍,這邊某個無恥的心安理得地在審案。
????“你敢不告訴我……”他舌尖卷著她的耳垂,自從知道了這是她的敏感帶,他便對此表現(xiàn)了極大的興趣,果然每次都是敏感的,一碰就微紅,漂亮得像個珊瑚珠兒,此刻黑暗里瞧不太清楚,卻能感覺到耳垂微微的熱度,他想象著她冷著臉卻紅著頰邊和耳朵,頓時覺得更開心。
????“我不告訴你?你還不是什么都不告訴我!”太史闌一偏頭,咬住了容楚肩頭,“放開我的耳朵!我警告你!”
????“咬啊!用力點!”容楚一步不讓,伸出舌頭輕舔她的耳垂,“幾日不見,你好像甜了……別讓……給我說清楚,什么叫我什么都不告訴你?我有什么瞞著你了?”
????“你自己有數(shù)!”太史闌終究沒有把他肩膀咬穿,恨恨咬住他衣服在扯,“你怎么能讓世濤去做臥底,還是在紀(jì)連城手下!你知道他過的是什么日子?你有沒有想過罪囚營是個什么地方?你到底是什么心思?容楚!別讓我怨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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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們過的是什么日子?”就在山下,正有人這樣問。
????“吃糠咽菜,起早貪黑,做最苦力的事情,隨時準(zhǔn)備去替人死?!庇腥嗽诤诎道镉挠拇?。
????“還不是替貴人死,也許也不過是一個無職無銜的小兵?!绷硪蝗藨嵢坏?,吐了一口口水。
????“這次不是輪上機會了么?”有人冷笑道,“精兵營的護衛(wèi)跟著少帥上山了,咱們在山下接應(yīng),說是給個機會給咱們立功,連個帳篷都不給,蚊叮蟲咬,我呸!”
????“喂。”有人偏頭對外面努了努嘴,“看外頭那小子?!?br/>
????眾人探頭,看見不遠處樹下盤膝坐著的少年,只是一個背影,衣衫同樣破爛,但不知怎的,那背影看起來就渾厚雄偉,自有巍然之氣。
????“怎么了?邰世濤嘛,一個怪人?!?br/>
????“我總覺得他好像是在練功?!毕阮^說話的人道,“好幾次我半夜起來撒尿,都看見他坐著,頭頂和鼻孔里,還有青氣冒出來。莫不是在練什么要緊功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