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面崖,機關(guān)器?!彼挥勺灾髦貜?fù)著,眼中銳利的光閃動。消息靈通如她,也是第一次聽到“八面崖”這個地名。這便是這些年他的所在之處嗎?更重要的是,他提到了機關(guān)器!
她問:“八面崖……位于何處?”
他搖搖頭,神色間并無有意隱瞞的晦澀??磥硎钦娌恢?。想來也是,囚禁他的人,絕不會讓他知曉出入路徑。
宋公子話少,她為了套取些線索,借著二呆勾引著話題,一邊絞盡腦汁地跟他聊,聊得口干舌燥,她說了幾百句,他惜字如金地總共還她十句八句,側(cè)面拼湊出一點他的片斷經(jīng)歷。
原來“八面崖”是個藏在深山危崖之上的匪幫,那里的人精于制作機關(guān)武器。他們常拿活獸、活人測試新制造的武器,這頭名叫二呆的狼還是個小崽子時,被山匪從野外逮來當(dāng)活靶子,萬幸活了下來,宋淵便將它養(yǎng)大了。
雖寥寥數(shù)語,其中信息也讓她暗暗心驚。她看著宋淵,輕聲問:“你,有沒有被當(dāng)過活靶子?”
他低了一下眼,算是默認(rèn)。她久久看著他,心中頗不是滋味。這位宋公子是受了多少磨難???
天色已大亮。為避免與河朔縣衙役、接人者兩方尋人的隊伍相遇,二人照例找了個旮旯容身,倚著山石歇息,等天黑時再上路。
這一次二呆沒跑開,而是擠過來趴下,用它毛哄哄的身軀把宋淵堆圍起來。墨不語挨著宋淵坐著,有幸蹭到半個狼屁股,一根大尾巴。野獸的熱力將人捂得暖哄哄的,她很快昏昏欲睡起來。頭點了一下又乍然清醒,一轉(zhuǎn)眼,看到宋淵直直坐著,一對眼睛空空洞洞的,不知望著何處。
她道:“你瞇一會吧,我來望風(fēng)?!?br/> 他搖了搖頭。
她自覺身上困乏,料想他也好不到哪里去,為什么不肯睡?想了一想,旋即明白了:“你是怕……再犯夢行癥?”
他眼睫略略抖了一下,算是答復(fù)。墨不語不由感嘆自己的察言觀色的能力突飛猛進一日千里。他撐著不睡,她倒撐不住了,慢慢趴在狼屁股上睡著。
好在二呆給面子,沒有把她撅開。
聽到旁邊傳來均勻的呼吸聲,宋淵悄悄看了她一眼,眼神在甜美的睡顏上稍稍跓留便匆匆移開,神色間有一絲郁郁的懊悔。她不斷問二呆的事時,他原有許多事想告訴她,可是自己的表述能力幾乎喪失,嘴上如堵著半通不通的塞子,只有一句半句地能吐露出來。
二呆毛茸茸的耳朵近在眼前,他不禁伸手揉了一揉。
被當(dāng)活靶子的野獸從未有能活下來的,二呆是個例外。
那是宋淵被擄到八面崖的第二年。毛色灰白的小狼崽一次次從機關(guān)弩如雨般的攻擊下逃出生天,恨得山匪將機關(guān)弩改了又改,試過一輪又一輪,忽對這狼崽起了惜才之心,許下口愿,若它能逃生十次,他便饒過它。
狼崽沒能逃出第十次,被利箭從左肩到右肋貫穿,口吐血沫奄奄一息。山匪得意揚揚地扛著弩去了。角落里爬出一個臟兮兮的小子,悄悄把它抱了去。
他把它藏在柴堆里,幫它拔出利箭,把自己的衣服撕成布條草草包扎傷口。這生命力頑強的小家伙竟活了下來。
幾日之后,他正偷偷摸摸用省下自己的食物喂它,遮在頭頂?shù)暮霰蝗艘荒_踢飛,山匪刺耳的笑聲響起:“這個傻子這是在干什么?我說狼尸怎么沒了,原來是被你養(yǎng)起來了!瞧瞧你們,活像一窩的崽子!”
小宋淵看到他拿弓弩對準(zhǔn)這邊,驚恐地緊緊抱住了狼崽。
山匪臉上露出戾氣:“閃開,這狼崽的皮毛細(xì)軟,我要拿來做副手筒子。怎么,想讓爺把你們穿成肉串嗎?也好,方便一起烤了?!?br/> 箭鋒的寒氣幾乎逼迫到臉上,他瑟瑟發(fā)抖,小狼崽卻硬氣得很,毛茸茸的腦袋從他肩上用力拱出來,朝著山匪發(fā)出一聲吠叫,雖奶聲奶氣,卻也有一分天生兇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