兇手竟然是梁俊！

    月殺和魏卓之將人押回盛京府衙里時，鄭廣齊險些以為自己眼花了。

    梁俊有嫡子，為何會有隱疾？

    梁家深受太皇太后的寵信，梁俊為何要犯此大案自毀前程？

    這些鄭廣齊都不知道，梁俊位高權(quán)重，盛京府不敢獨審，人一到案，鄭廣齊便連夜寫了奏折遞進(jìn)了宮里，后半夜宮里就來人將梁俊從盛京府的大牢里提到天牢里去了。

    第二天，城外三十里處的江北水師大營里就收到了兩封信。一封是盛京府的公函，鄭廣齊簡述了昨夜緝捕梁俊的過程及其去向。另一封是密信，說的正是梁俊的事。

    梁俊被提入天牢后，元敏夜至天牢親問此案，問出了衛(wèi)尉府不少陳年舊事。

    老衛(wèi)尉年輕時風(fēng)流成性，時常夜宿青樓，玩鬧了幾年后，待成親時已有些雄風(fēng)不振，因此雖妻妾成群，卻只得梁俊一子。梁俊十三歲那年，老衛(wèi)尉的知交好友從江南尋得一個習(xí)得房中術(shù)的青樓艷妓送到了衛(wèi)尉府，哪知那艷妓耐不住寂寞，看上了梁俊。一夜尋得機(jī)會，在梁俊的茶里下了媚藥，那媚藥毒如虎狼，梁俊年少，精血未全，荒唐之后便從此不舉。

    梁俊那時苦痛擔(dān)憂，不敢稟告父母，病情一拖便是五年，待議親那年，他因不想連累心愛之人，才跪在父母面前稟明了往事。老衛(wèi)尉怒極之下殺了寵妾，其夫人得知此事后卻一病不起，次年春便撒手人寰，直至臨死前都拒見夫君。發(fā)妻死不瞑目，嫡子身患隱疾，老衛(wèi)尉深受打擊，從此便對府里的歌姬美妾沒了興趣，亡妻出殯那日，他將侍妾全都遣散出府，以此告慰亡妻之靈。從那日起，衛(wèi)尉府的門風(fēng)才嚴(yán)了起來，梁俊守孝三年，二十一歲出仕，老衛(wèi)尉便以舊傷復(fù)發(fā)為由辭官賦閑，將府里交給了梁俊當(dāng)家。

    梁俊掌管衛(wèi)尉府后，一心忙于公務(wù)，嚴(yán)肅家風(fēng)，卻絕口不提婚事。他的表妹在他守孝的三年里一直等著他，見他無心婚事，以為他變了心，傷心之下偷偷將他約出想問個明白，兩人爭吵時梁俊說漏了嘴，他的表妹卻沒嫌棄他，執(zhí)意嫁給了他。為了替他遮掩隱疾之事，兩人婚后第二年，從梁家遠(yuǎn)支里偷偷抱了個孩子來，當(dāng)做嫡子養(yǎng)在膝下。

    日子一晃七年，兩個月前，梁夫人的弟弟帶著小外甥到許陽縣游玩，回來時路遇流匪，幸得盛遠(yuǎn)鏢局的萬鏢頭所救，梁俊大為感激，登門道謝時得了三包藥粉。

    原本，事情至此已了，可梁俊回去后，閑暇時與他品菜論劍的知交好友卻告訴他，近來有個傳言，說他的嫡子長得不像他。其實，隨著孩子漸漸長大，府里和族中已有這樣的傳聞，梁俊曾將嚼舌根的下人拔舌杖斃，斷了說閑話的族人家中子弟的舉薦，一番雷厲手段使得無人再敢胡言。但這回外面也生了這等傳言，梁俊不知如何是好，細(xì)問之下才得知還有更難聽的，竟說他的嫡子是妻子在外偷奸養(yǎng)漢所得的野種！

    梁俊大怒，他與愛妻青梅竹馬，她等他多年，得知他有隱疾也不嫌棄，還幫著他百般遮掩，她至今都還是完璧之身，何人如此中傷于她？他難容此事，一番細(xì)查，查出此話出于楚香院里的一個青樓女子之口。

    一個青樓女子，未見過他和他的嫡子，何以說出這等話來？又怎敢中傷衛(wèi)尉夫人？

    梁俊覺得事有蹊蹺，于是命禁衛(wèi)軍的一個偏將點了那青樓女子外出侍夜，待人來后便將人拿下，那女子驚惶之下把一切都招了。她說，此話出自太祝令的嫡長子之口，而她口無遮攔，對其他恩客傳了此話，傳到了梁俊的友人耳中。

    太祝令的嫡長子是青樓里的?？?，梁俊從不與這種人深交。衛(wèi)尉府深得太皇太后的寵信，朝臣們巴結(jié)還來不及，太祝令府怎會做出這種與衛(wèi)尉府結(jié)怨的事？

    那夜，梁俊命偏將以那青樓女子服侍不周為由將其斬殺，一路上懷著疑問回到了府中。剛回到府中，管家便呈上了一封信，說是不知何人從府門外塞進(jìn)來的，信上寫著：“衛(wèi)尉大人親啟?！?br/>
    梁俊打開信后，信中只寫了一句話：“當(dāng)年送那修得房中術(shù)的青樓艷妓進(jìn)府的是何人，衛(wèi)尉大人可問令尊。”

    梁俊一看此話，驚出一身冷汗！寫此信者是何人？府里已經(jīng)很多年無人敢提那艷妓，寫此信者莫非知道當(dāng)年之事？不然為何在此時送這樣一封信來？

    他驚疑不定，于是拿著信便去找父親詢問當(dāng)年的事。當(dāng)年，父親風(fēng)流成性，常與朝中一些酒肉朋友出入青樓，而他好武，為了寬慰母親，每當(dāng)父親在府中宴請朋友時，他都借故避出府去，因此他對父親當(dāng)年和那些人交好并不太清楚。

    但讓梁俊沒想到的是，老衛(wèi)尉說出的那人令他大吃一驚，當(dāng)年送青樓艷妓給他的那人竟然是太祝令！自從得知兒子被那艷妓所害，老衛(wèi)尉就遷怒于太祝令，與他斷了來往。梁俊不知太祝令是否因此事對衛(wèi)尉府心存不滿，以致于其子在青樓里口無遮攔，他只知他得知此事后，一股邪火涌上了心頭。

    當(dāng)年，如果不是太祝令將那賤人送進(jìn)府里來，他哪會被那賤人所害？十七年的隱疾之苦，八年的夫妻房事之悲，加之喪母之痛，中傷愛妻之仇，他便生出了報復(fù)之心。

    太祝令之子中傷他的愛妻在外偷奸養(yǎng)漢，他便想讓他嘗嘗妻妾被辱的滋味，聽說他在楚香樓里花重金買了個雛倌，他便想要從那雛倌身上下手，他恨太祝令父子，也恨青樓女子，一舉兩得，為何不為？剛巧他從盛遠(yuǎn)鏢局里得了些藥粉，迷暈了轎夫，輕松進(jìn)了轎子。

    開始，他并不想殺人，可是當(dāng)看見那雛倌手臂上的守宮砂一點一點地淡去，他便生出一種從未體驗過的興奮，仿佛隱疾不治而愈，仿佛那一刻他雄風(fēng)大展。這種感覺他陌生已久，事畢之后竟在轎中不舍得離去，他想拿件東西留作紀(jì)念，腦海中總是忘不掉那守宮砂淡去之態(tài)，于是便鬼使神差地剜走了那塊皮肉。血淌出來時，那少女依舊倚轎而眠神態(tài)安詳，仿佛一件美麗的人偶，任他擺布。那夜的他，仿佛已不是他，他擺布著那少女，割了她的手腳筋，卸了她的四肢，看著她在睡夢中生命漸漸消失，他覺得對她來說，這一刻才是永恒。

    原本他只是為了報復(fù)太祝令之子，誰知一發(fā)不可收拾，每到夜里，他就像是變了一個人，瘋狂地想著那夜的感受，想要再次體會，于是連犯四案。

    他殺第二人時，帶了只酒壇去，與殺第一人不同，他先剜下了那少女的守宮砂，隨即割了她的手腕，取了一壇子的血。事后他到妻子陪嫁的那家酒樓的后廚里，用那壇血蒸了一碗鮮嫩的血豆腐，出菜之時，他將那顆守宮砂裝飾其上，從后園去了朵雪白的梨花，將花瓣擺在守宮砂四周，隨后燙了一壺梨花春釀，品嘗了那碗梨花宮砂血豆腐。

    他常去酒樓里和友人品菜舞劍，酒樓里的下人都知道他愛好品菜，也常進(jìn)后廚，因此沒人懷疑。但他這些日子時常夜里進(jìn)后廚，他擔(dān)心下人們嚼舌根，便謊稱想出了一道新菜式，并教廚子將梨花和血豆腐一起入菜，推出后食客們贊不絕口。

    但他知道，食客們吃的那道菜永遠(yuǎn)不如他那一碗，那是處子之血，世間純陰之物，他覺得日食一碗，定可陰陽和合，治愈隱疾。他覺得盛京城太大，他輕功高超，又有藥粉在身，無人能猜出他在何時何地犯案，沒人能將他抓住，沒想到會遇到江湖上輕功無人能及的公子魏，竟叫他栽了跟頭。

    魏卓之和月殺都是暮青安排在府衙里的。

    那天，兩人確實跟著她一起出了城，但到了大營后，魏卓之拿出兩張面具來，兩人又喬裝回了城去。有府衙的配合，兩人順利進(jìn)城，只等兇手犯案。

    兇手是梁俊，從他的供述中可以看出，他所犯的第一起案子并沒有取血，且作案順序較之后的案子也有所不同，但這恰恰符合連環(huán)案的特點。通常在連環(huán)兇案中，兇手都是在作案的過程中改進(jìn)犯案手法，漸漸達(dá)到他所期望的完美，因此往往第一件案子不那么完美，也是可以留下最多線索的可供查察的。可惜的是，第一起案子案發(fā)時她在水師大營里，沒能親自驗尸，否則可能不會死這么多人。

    暮青看過密報后認(rèn)為，梁俊是兇手這一點毫無疑問。

    梁俊曾收過一封密信，可見此案背后還是有那幕后真兇的手段，這也毫無疑問。

    但此案里有兩個疑問——

    一是流匪，梁俊的小舅子和養(yǎng)子在許陽縣附近遇到了流匪，此事太過巧合！暮青記得，那幕后真兇就曾與青蟒幫有牽扯，這些流匪會不會與他有關(guān)？

    二是梁俊的友人，梁俊厭惡青樓，他所交的朋友也應(yīng)該是潔身自好之士，既如此，不在紈绔子弟的圈子里，又是怎么聽到的傳言呢？暮青記得，當(dāng)初她讓鄭廣齊查梁家時，這些消息連盛京府都沒查到，這就說明那傳言流傳得并不廣，既然如此，那就更奇怪了，在青樓常客的圈子里還沒流傳開的傳言，竟然被梁俊的友人先得知了。

    暮青還不能說此人有問題，或許是有人故意透露給他的，但從這兩個疑點入手，興許能查到些幕后真兇的蛛絲馬跡！

    暮青當(dāng)即決定再回一趟城中，但練兵也是要緊事，她不想因查案而疏忽了練兵，因此她決定待夜里練兵結(jié)束后再離開，一大早再趕回來。如此一來，留給她查案的時間就只有半夜，因此她命帶信回來的月殺和魏卓之再出營去辦事，一人去許陽縣查那批被官府逮捕的流匪，如果這些人還沒有被滅口，那就把其頭目帶回盛京城，如果他們已被滅口，那么把尸體帶回盛京城！另一人回城控制住梁俊的友人，以便她夜里一回城就能審問此人。

    那幕后兇手所謀不小，月殺和魏卓之都是步惜歡的人，自知此事要緊，于是不顧趕路回營的疲憊，立刻便出營辦事了。

    暮青將密信一收，便出了軍帳往湖邊而去。

    今天是檢驗西北軍那幾個老將游泳學(xué)得如何的日子。

    湖邊已聚滿了人，大小戰(zhàn)船上大軍齊列，軍姿整齊，上萬人的眼卻盯著湖里，嘴巴快要咧到耳后了。湖里有兩艘沖鋒戰(zhàn)船一頭一尾橫著擺開，要求老熊等人以這兩艘沖鋒戰(zhàn)船為頭尾，游一個來回就算過關(guān)。

    東大營所臨的湖面彎如峽谷，細(xì)長如月。四月的湖水還很涼，游一個來回可不容易。

    暮青到了湖邊時，岸邊大軍喊聲震天，湖里戰(zhàn)況正激烈，老熊和莫海游在前頭，那些從都尉降成兵丁的西北軍舊部緊隨其后，暮青豪不意外地看到侯天游在最后。他怕水，游得撲撲騰騰，高一頭低一頭的，仿佛下一刻就能被湖水沒了頂。

    但世上之事向來是怕什么來什么，暮青剛看到侯天，便看見他一頭沉到了水里！

    岸上的喊聲頓時靜了！

    暮青大步上了戰(zhàn)船，臨高一望，見侯天沉下去后，水面鼓了兩個水泡便沒動靜了。

    “都督！”韓其初看向暮青。

    “派人下去看看！”暮青吩咐著，轉(zhuǎn)身就下了大船，登上一艘沖鋒小舟，往湖面深處而去。

    韓其初命劉黑子帶著三人跳進(jìn)湖里，劉黑子水性極好，鉆進(jìn)水里便不見了人影。

    老熊等人不知此事，還在比賽，暮青立在湖心的小舟上，凝望湖面，面色沉肅，岸上的大軍也望著水面，滿心急切，誰也不知劉黑子找到侯天了沒，湖面靜得熬人。

    這時，忽見沖鋒小舟四周的水面有水波漾開，暮青低頭一望，一只手忽然從湖面伸出，一把握住了她的腳踝！

    侯天探出頭來，哈哈一笑，使力一扯，“都督下來吧！”

    暮青噗通一聲栽進(jìn)了水里！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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