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老殿位于各堂山頂,這一日,五位長老聯袂而至千鈞堂長老殿。
已經走到山頂的陽浱回望了一眼,云霧繚繞,萬千景物皆在腳下。
步入長老殿,看到五位不知已經活了幾千歲的大人物,陽浱說不緊張是假的,但也只是緊張。
最先出聲的人正是本堂長老、陌熙的外公陌蒼遲。
“外堂弟子陽浱,擅殺同門,你可知罪?”老者一身明黃長袍,大袖飄搖,不怒自威。
還未來得及行禮就被人劈頭便問,陽浱抬起頭,不卑不亢道“人欲殺我,我便殺人!既然不給我活路,我又何必婦人之仁?斬草不除根,與自取滅亡何異?”
“哦?”老人邁步走向陽浱,與他對視。后者同樣直視,絲毫不懼。
“你和我那個不爭氣的外孫有些過節(jié),如你所說,不殺了他你誓不罷休?”老人有些昏暗的目光驟然迸現殺機!
陽浱依舊淡然“只要有機會,我必殺他!”
距離陌蒼遲最近的一位花袍老人,面白無須,慈眉善目,走上前勸慰著這個執(zhí)迷不悟的少年“何必如此?所謂冤家宜解不宜結,你與那陌熙不妨找個時間好好談談,一切矛盾都能迎刃而解了。”
陽浱聽說過此人,萬象堂長老陳稼。可任他說得天花亂墜,陽浱只覺得此人愚善“你這道理說的狗屁不通!善就是善、惡就是惡!如你這般善良之人能活到今天無非是運氣好,換做是我處處大發(fā)慈悲,十條命也不夠我死!”
他這話一點不夸張,自從他能騎馬上陣開始,一直跟隨柳溫方剿匪緝賊,正面沖殺、背后捅刀,他都干過不少,這種生死之間的場面,稍有心軟就要付出巨大代價!
陳稼一陣啞口無言,他本意是給陽浱個臺階下,也好讓他見好就收,畢竟陌蒼遲那老頭兒脾氣不太好。心善如他,只想讓陽浱低個頭認個錯,到時候也能少受點責罰。可是萬萬沒想到,這少年來了手針鋒相對,關鍵是真讓這少年說對了,他陳稼還真是運氣好。
“好一個善就是善、惡就是惡!”陌蒼遲厲聲質問“那我問你,你覺得你自己是善還是惡?”
陽浱雙袖向后一震,朗聲道“以善迎善!以惡止惡!”
“說得好!哈哈哈哈哈···”紅衣老者爽朗笑聲響徹大殿,這位御獸堂長老一步邁出,直接出現在陽浱身前“小子,你很對老夫胃口啊!入我門下如何?”
“老小兒!莫要壞了規(guī)矩,咱們說好了此事暫且放一放,先決定如何懲罰,再談其他。”齊宇默對誰都是和和氣氣,唯獨對彭孔開口便是老小兒。
彭孔譏諷道“怎么,怕我搶了你的好事?不對啊,你不是很疼愛幻夢幻萌那對姐妹么?再收個親傳弟子,不怕她們吃醋?”
齊宇默一聽彭孔討論自己那兩個寶貝弟子,當即就要上前好一番討教。
悠莉隔開二人,無奈道“要爭,等下再去外面好好爭,都坐回去!”
陌蒼遲盯著陽浱好一陣,深深嘆息一聲,不再咄咄逼人,而是直接宣布了懲罰內容。
“陽浱,罪不容恕,按照掌門的意思,流放謫獄絕境一年!”
“啥?”齊宇默瞪大雙眼。
“你說這是掌門···”陳稼也有些不可思議。
陌蒼遲打斷道“別問,我也不知道掌門是怎么想的,按理說這事兒還不至于驚動他,可他就是這么跟我說的。”
“這、這···”彭孔轉頭對陽浱道“小子,你可千萬別死在謫獄絕境,老夫我對你可是喜歡的緊。”
陽浱默然,這段時間在萬象堂書閣了解了不少修行界奇聞軼事,其中包括謫獄絕境。
修士以自己的門派為榮,所有門派也都廣撒網,到處招收弟子。當然這并不意味著來之不拒,其實所有人在進入門派之前都已被排除了各種危險的可能性。即便沒有人是其他門派存心安插的眼線、沒有人是魔族試圖侵略的助力,可人心難測。記大過之人、欺師犯上之人、圖謀不軌之人、殺心過重之人···諸如此類大奸大惡之徒一經發(fā)現就會被師門流放。起先并沒有固定的流放地點,后來一個被師門流放的人走火入魔,沖進城內屠戮了數十人。從那以后,整個修行界定下了一條不成文的規(guī)定:劃定鈄鉞、坤垠兩境交界地為流放地,各門派聯手以結界鎮(zhèn)壓。謫獄絕境,就是一座如同地獄一般的牢籠,以往像陽浱這樣的新弟子被丟進去超過一個月,無異于直接判了死刑,因為進去后就再沒出來!
沒出來不意味著就是死了,但是只要進去了,在師門規(guī)定的時間卻不出來,那就和死了沒區(qū)別。烏煙瘴氣的謫獄絕境完全與世隔絕,自愿呆在里面的人要么是自甘墮落、要么是沉浸在為惡一方的快感中,大多數人要么殺人要么被殺,一生都在謫獄絕境這一方天地里四處掠奪或被迫逃亡,何其悲哀?
十天后就是謫獄絕境每月一次的“收容”之日,陽浱離開長老殿后邊走邊思考著該做點什么準備,走神之時撞到人而不自知。
回過神來的陽浱伸手相扶,這才沒把人撞倒在地,待看清來人后,陽浱二話不說掉頭就走。
小姑娘還沒來得及張嘴說話,就看到那人繼續(xù)往前走,留給她一個背影。
能讓陽浱這樣對待,這小姑娘自然是前幾天晚上那個落水師姐。陽浱倒不是怕再被人來個凌空一腳,只是一看到她,不知為何就一肚子憋屈,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惹不起我還躲不起嗎?
他還真躲不起。
小師姐一個靈巧跳躍,在陽浱頭頂劃出一個漂亮弧線,再次擋在陽浱身前。
少年挑了挑眉毛,心中有了計較。只見他迅速從小師姐一側溜走,還不忘轉頭對她做個鬼臉,而后瀟灑轉身,一躍再一躍,直接站在了數丈高的大石頭上,縱身跳下,落在樹上,身影在林間幾次閃動后停在一片花叢邊。
“呵,攔我?也不看看我是誰?”
“你不是叫陽浱嗎?”花叢里突然探出一顆小腦袋,小腦袋上還散落著兩朵小花。
這小師姐的聲音明明清脆悅耳,可此刻卻讓陽浱一陣頭大。
得!躲是肯定躲不掉了,看不出來,這小師姐竟然有著聚氣末期的修為。
小師姐紅著臉走出花叢,環(huán)在身后的雙手不知道該怎么放,一會兒左手抓右手、一會兒右手抓左手。
“我是···裴青青。”這一番自我介紹不知她耗費了多少鼓起的勇氣,說完之后如釋重負。
“不知裴師姐有何指教?”陽浱語氣平靜,臉上看不出絲毫表情。
裴青青始終有些慌亂的臉上多了幾分嚴肅,或許是已經不怎么緊張害羞了。她微微彎腰,對陽浱作了一揖。
“那天晚上沒能攔住幻師姐,害你遭受了無妄之災,還請見諒。”
陽浱怔住了,怔了好一會兒。
依舊低著頭彎著腰的小師姐又有些慌了,以為陽浱沒打算原諒那個踹了他一腳的幻師姐,兩滴晶瑩淚珠在眼眶打轉。
“無妨,倒是我唐突了。”陽浱同樣作揖,語氣真誠。
這下輪到裴青青發(fā)愣了,她剛抬起頭,就看到少年低頭道歉。她不知道這少年為什么要向自己道歉,但是她想起了以前幻師姐和她說過民間有夫妻對拜入洞房這一說,小臉瞬間漲得通紅。
陽浱這一聲道歉,源于他把所有人所有事都往最壞處想,以至于竟然牽連到了這么個心靈純潔的女孩。這世間總有人想著算計別人、總有人無時無刻不被算計,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長大,陽浱習慣了看到一個人首先不是看虛假的表情,而是分清敵我,用柳溫方的話說就是:是敵是友都分不清,小心哪天就死翹!
陽浱自始至終都沒有留意到裴青青那紅撲撲的臉蛋、略顯慌亂的眼神,因為他根本就不打算相信那些他認為可能是虛假的東西。但是當裴青青那句見諒說出口時,他終于意識到自己有多混賬了。湖心亭受辱之后,他根本就沒想到會有今天這一幕。
看著眼前這個俏麗小師姐,陽浱又暗罵自己一句真是混賬東西,連這么個小丫頭都要算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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