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妙蓉見泰興帝不說話,自己笑了笑,拉著他到一旁坐下,起身為他倒了一杯溫度適宜入口茶放在手里,輕聲說:“天冷了,從外面回來先喝口茶暖暖身子。”
泰興帝手里捧著唐妙蓉親手塞給他的熱茶,心中煩悶之感頓消。
他看著唐妙蓉笑靨如花的模樣,自然而然的主動解釋起了今日天佑私底下跑出去的事情:“天佑今天大約是被張瑛的侍女引出去的,她手里拿著信函,說是你當(dāng)初和王赫來往的書信。”
唐妙蓉面色一變,忍不住打斷泰興帝的話:“天佑才幾歲的孩子,他怎么能懂其中的關(guān)鍵?”
泰興帝見唐妙蓉提都懶得提起書信的內(nèi)容,心中清楚書信之中定然沒有任何**,所以唐妙蓉對著自己才沒有一丁點心虛的模樣,心情更加愉悅。
他順勢握住唐妙蓉的手掌,柔聲道:“別著急,等朕慢慢說完。”
唐妙蓉壓住心頭的急切,雙眼望著泰興帝露出催促的味道。
泰興帝笑了笑,把玩著她的柔荑,輕聲道:“朱釵通過宮人層層傳遞,把張瑛握有你和王赫信件的消息送到天佑耳中。天佑雖然不大卻也不小了,你當(dāng)初定親的事情又不秘密,他稍一詢問就打聽到陳年舊事。天佑心里害怕卻要故作鎮(zhèn)定,接連幾日都顯得魂不守舍,阿衍帶著他讀書的時候發(fā)現(xiàn)天佑身上的不妥,詢問天佑,天佑還什么都不肯說,怕對你不好。于是,阿衍干脆派人偷偷跟著天佑,這才發(fā)現(xiàn)的。事后阿衍對天佑開導(dǎo)了一番,天佑終于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對阿衍交代清楚了。這一次是那宮女第三次約見天佑。有了天佑配合,阿衍早有準備,直接將人給抓住了。朕已經(jīng)讓人將張瑛身邊的人都送到云陽大獄嚴加拷問,事情是阿衍發(fā)現(xiàn)的,都交給他處理了——你和王赫的書信會有人送過來的。”
唐妙蓉素來知道泰興帝對待自己的過往是什么態(tài)度,見他此番沒有追問,心里反而感到驚奇。
她忍不住眼光奇妙的轉(zhuǎn)頭看著泰興帝,仔仔細細觀察他臉上的神色,試圖從中尋找出真實想法,可唐妙蓉什么都沒能捕捉到。
唐妙蓉面對泰興帝從不作偽,此時也沒記起遮掩臉上的神色,泰興帝看她這幅迷惑懵懂的模樣,心頭發(fā)軟,將她攬在懷里親了親發(fā)鬢,語調(diào)越發(fā)柔和的說:“是不是奇怪朕這一次怎么不大吃飛醋了?”
唐妙蓉被他的用詞逗笑,伸手輕輕捶了泰興帝胸口一下,眉目流轉(zhuǎn)著柔聲道:“是啊,陛下怎么不吃醋了?臣妾都在宮里準備好了,隨時給您添菜下飯呢。”
“為了牙,朕也不能辦錯事兒了不是?”泰興帝微笑著接了一句,轉(zhuǎn)頭和唐妙蓉說起天佑的事情,“平日是不是處置宮務(wù)太忙亂了,所以沒工夫照顧天佑?若是覺得累了,把吳氏喊過來,讓她幫著你做些雜務(wù),別自己一個人硬撐著。吳氏家里頂天才是個享俸祿六百石的縣令,她從小接觸的人少,沒見過世面,就是讓她辦大事兒也沒本事,正好使喚。”
泰興帝提起吳昭容的語調(diào)漫不經(jīng)心,顯然從來沒將她放在心里,對吳云英的評價也就是個打發(fā)時間的玩物罷了。
若不是吳氏這些年對唐皇后恭敬順從,又誕下一名皇子,只怕她此時跟住在群芳宮里那群虛度年華的妃嬪沒什么不同,泰興帝甚至連她的名字都記不住。
但唐妙蓉聽他提起吳昭容的語氣輕慢,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她自然不喜歡泰興帝用柔和的語調(diào)對其他女人說話,可這種輕慢的聲音一樣不能讓唐妙蓉開懷,反而令她有種兔死狐悲之感——都是在宮廷討生活的女人罷了,泰興帝縱然不喜歡她,可吳昭容這些年循規(guī)蹈矩的生活,他又何必對吳昭容表示出輕蔑之意呢?
唐妙蓉不高興的說:“吳昭容是個實誠人,陛下不喜歡她便罷了,她為你生過皇子,你何必這樣說她。”
泰興帝見自己又說錯話惹得唐妙蓉不高興了,趕緊抓著她的小手在自己臉上拍了一下。
他好聲好氣的說:“都是朕說錯了。朕就是想讓她給你幫襯著點,吳氏以前也跟著皇后處理過小事兒,現(xiàn)在你多寫空閑也能多陪陪朕不是?朕可不想見你的時候,你總吩咐宮人處置宮務(wù),朕倒獨守空房。朕的滿腹哀怨,你哪明白。”
唐妙蓉又瞪了泰興帝一眼,隨后推開手邊的書冊,抬手捏著自己頸項,放輕聲音嘆息著說:“我這些日子確實怪累的,對孩子們的事情都不走心了——吳昭容天天都去照顧姐姐,我明日與她碰頭的時候,拜托她來給我搭把手。”
唐妙蓉說著話,臉上的笑容漸漸隱退,心中變得惶惶不安。
當(dāng)初不能自己照顧兒女的時候,她日日夜夜都盼著能多與孩子們相處些時間,現(xiàn)如今天佑和安樂重新回到她身邊,她怎么反而日日忙于公務(wù),把真正重要的孩子們拋之腦后了呢!
泰興帝看出唐妙蓉的情緒不對頭,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她的心結(jié)。
他輕輕摩挲著唐妙蓉的手掌,低聲說:“一步一步來,不必慌神。你還年輕呢,又不經(jīng)事兒,現(xiàn)如今已經(jīng)做得很好了。”
“真的么?”唐妙蓉看著泰興帝,眼中滿是驚喜,沒想到有姐姐唐皇后珠玉在前,時有錯漏的自己還能被泰興帝寬容對待。
泰興帝湊上親親了親她的側(cè)臉,將人整個抱進懷中,輕聲說:“朕對你永遠都有耐心。慢慢學(xué),沒關(guān)系,就算錯了也沒什么大不了的,朕幫你兜著。”
唐妙蓉臉蛋蒙上薄紗似的紅暈,蝶翼似的睫毛攏在眼皮上輕輕顫抖。
鸞鳴宮中的婢女都是訓(xùn)練有素的,一見主子們動了情,同時輕手輕腳的往外撤,還沒忘記輕輕關(guān)緊門窗,不讓唐妙蓉事后羞澀。
安樂和天佑相攜回到望月宮。
她不放心天佑,陪著天佑回房,想詢問一二,順便開解開解幼弟,沒想到不等安樂開口,一臉焦急等在左側(cè)主殿的蕭仁已經(jīng)沖上來,直接將他們堵在了門外。
“你們怎么回來了?昭儀正擔(dān)心你們呢!難道你們倆沒先過去一趟嗎?”蕭仁怒氣沖沖的開口。
此時的蕭仁沒有了往日的瑟縮,一雙眼睛冷冰冰的瞪著天佑和安樂,整個顯出一股陰森冰冷的氣質(zhì)。
安樂對上這樣眼神,忽然有一種被毒蛇盯上脊背冰涼的恐慌感覺,不由得拉著天佑向后退了一步。
隨即,她挺起胸膛狠狠瞪了回去,不甘示弱的說:“母妃自然見過我們——天佑走失了,六哥不問天佑是否安好,反而開口便責(zé)備,真是個好兄長!”
安樂只是個比蕭仁更矮小的年幼女童,但她仰起頭直視回去的時候氣勢十足,蕭仁一見按了如此,神色馬上瑟縮起來。
他慢慢向后退,垂下頭,又一次恢復(fù)了垂著頭不敢與人對視的膽小模樣。
蕭仁磕磕巴巴的說:“安、安樂妹妹別……別生氣,我、我只是太……著急了,絕對、絕對沒有責(zé)備……天佑的意思。”
“多謝六哥關(guān)心,弟弟已經(jīng)沒事兒了,我和姐姐去跟母妃稟報過詳情了。”天佑捏了捏安樂的手掌,奶聲奶氣的開口,態(tài)度一如既往,并不因為蕭仁前倨后恭的模樣兒有任何不同。
聽到天佑的回答,蕭仁胡亂點了點頭,轉(zhuǎn)身就跑,向著屬于他的那一側(cè)而去。
安樂被這個變故驚得站在原地,與天佑面面相覷,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這樣的性格哪里是什么膽小如鼠?分明是欺軟怕硬啊!
安樂霎時對蕭仁的看法又糟糕了幾重。
蕭仁沒辦法得泰興帝喜歡,而被盼著母憑子貴的張瑛冷待,因為這一點,安樂曾經(jīng)很同情蕭仁。
無論怎么說,作為一個孩子,蕭仁在這件事情里是個徹頭徹尾的無辜受害者。
由于心中的同情,安樂才會在一開始和善的對待蕭仁,甚至不介意蕭仁平分了自己胞弟的生存資源。
天佑是唐妙蓉唯一的兒子,而天下沒有不偏向自己親生孩子的母親。
若是安樂真的教唆天佑在得到蕭仁將會遷入望月宮的消息時候哭鬧不休,泰興帝和唐妙蓉絕對不可能堅持之前的看法,而是會隨便找個地方安置蕭仁。
哪怕蕭仁最終還是遷入望月宮,一旦安樂和天佑在他搬過來的時候表現(xiàn)出敵意,那么蕭仁現(xiàn)在也絕不會過得如此舒坦。
畢竟,唐妙蓉已經(jīng)忙得連親生兒女都顧不周全了,更何況蕭仁一個送過來托管的?
宮人都是有眼色的,萬年不能得見天顏的蕭仁和整天被陛下抱在懷里**愛的幼子幼女,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而現(xiàn)在蕭仁作為同住一個屋檐下、被年幼弟妹釋放出善意的兄長,蕭仁是怎么回報對他善意的年幼弟妹的呢?
他向最初對他伸出友善之手的安樂高聲咆哮,對指點著他如何在宮廷生活的天佑多加責(zé)難。
對比長兄蕭衍暗中保護、悉心開導(dǎo)的做法,真令安樂感到齒冷。
安樂臉上不由得顯出憤憤不平之色,天佑反而隨意的擺擺手,伸出同樣滿是肉坑的手掌拉著安樂一起坐下。
他主動把糕點遞給安樂,安慰道:“姐姐不要生氣,大哥說做人但求無愧于心。咱們做了該做的,六哥怎么看待咱們是六哥的事情。”
安樂看向天佑與自己相似的臉蛋上鑲嵌著的同樣形狀的雙眼,心里霎時變得柔軟許多。
其實天佑才是真正被唐皇后和唐妙蓉教育得很好的那個孩子。
他性格淳厚克制,恭敬謙讓,無論什么事情都不會只顧自己的利益,樂于與人分享,但同時天佑又不是個爛好人,他也同樣十分有原則,確定不能相交之后,自然與那人拉開距離,只維持表面上的親密,既不過分親昵又不與人交惡。
天佑對待長兄蕭衍和二皇兄蕭護的態(tài)度區(qū)別,以及現(xiàn)如今對待蕭仁的態(tài)度都能夠顯露出這個性格特點。
安樂霎時覺得有點灰心。
她認為自己做姐姐該照顧弟弟,卻沒能發(fā)現(xiàn)與自己如影隨形的幼弟前些日子神色不對,而且也比起天佑對待蕭仁的態(tài)度來,似乎也顯得太簡單粗暴、平白得罪人了。
“姐姐吃,這是姐姐最喜歡的芝麻糖糕了。”天佑舉著糕點碰了碰安樂的嘴唇,干凈的眼神里透出喜悅之意。
沒等安樂明白過來那是什么意思,他已經(jīng)貼在安樂身邊蹭了蹭,小聲說:“比起過去,天佑更喜歡現(xiàn)在的姐姐。”
“過去”、“現(xiàn)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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