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氏躡手躡腳的從寶珠的窗外離開,直到走出院子好久,她才忍不住臉上的喜悅,呵呵的笑了出來。年輕真是好啊,那紀公子平日里看著多穩(wěn)重一個人啊,竟然說起情話來一點都不害臊。直勾勾的看著自家的小姑子,眼睛都不會動一下,看把寶珠羞成啥樣了,現(xiàn)在看著,從前當(dāng)他是個精明的,也真是錯了。明明就是一個被小姑子勾去了魂的傻小子嘛!
不過這也好,小姑子還沒嫁呢,就能把男人的心收住了,等真嫁了過去,好日子不是指日可待了?婆婆還吵著不放心,怕小姑子被欺負呢,就看現(xiàn)在這情形,也只有小姑子欺負紀公子的份兒了。
“娘,我看您啊,就多余操心了,紀公子拿咱們家寶珠好著呢。我在墻根底下聽了半天,就聽到紀公子磕磕巴巴的在那里掏心掏肺了。您說說,現(xiàn)在就這樣了,以后他怎么可能對寶珠不好?”她樂呵呵的跟于氏把屋里的情況全都復(fù)述了一遍,在她看來,于氏聽了這些應(yīng)該會跟她一樣,心里高興,卻沒想到于氏只是點點頭,心事滿滿的離開了。
她想不明白于氏為什么會是這個反應(yīng),在她看來,能嫁給紀弘,不論說給誰聽,都是足以值得讓人羨慕的事了。這樣的好親事,婆婆到底在愁些什么?
她心里不明白,自然要說給她的枕邊人聽,朱開文聽后,有些無奈的說:“娘在愁些什么,連老二媳婦都看出來了,你竟然不知道?紀弘就是有再多的好,也掩蓋不住他有兩個不分大小的娘,嫁進那樣的人家,娘她怎么能不擔(dān)心?!?br/>
“我覺得挺好,不說別的,單說紀弘娶了寶珠,那咱家兩個孩子肯定要得了他更多的關(guān)照不是,你想想,就算是紀弘只是個秀才,也能給咱們顯宗顯祖提供不少經(jīng)驗吧,更何況我聽說,紀家還有當(dāng)官的親戚呢?!瘪T氏邊幫陳開文撣著肩膀上的浮灰,“咱爹娘哪哪都好,就是有時候太寵著寶珠了,有些事情,也要多想想兒孫的前途不是?!?br/>
“馮美娥,你這話我今天只當(dāng)沒聽到,你從今往后也都不要再提,最好是想都不要再想。你記得,寶珠是咱們家的寶貝,任何事情都不能以犧牲她的幸福為條件換取。別說咱們家還有這份家業(yè)留給孩子們,就是什么都沒有,我陳開文的兒子也絕不會將自己的前途系于他人的身上?!标愰_文推掉馮氏的手,掀開簾子走了出去。
馮氏愣愣的看著陳開文的背景,好半天才喃喃的說:“我也沒那個意思啊,怎么說惱就惱了?!?br/>
紀弘跟寶珠的事情就此也算是塵埃落定,但于氏總是有著一點私心,便打定主意只要縣令家不來問,她決不會主動承認有這樁婚事。至于其他人察覺到什么蛛絲馬跡她也不怕,只要一天沒過庚帖,口頭上的約定總是不算什么的。
陳平方常說于氏這樣的估法,就等同于掩耳盜鈴,騙得了自己騙不了別人。但誰又能說她這一片慈母之心是多余的、是可笑的呢?
晨光才透過云層,剛剛吃飽飯的小鳥才要亮開嗓子放聲歌唱,就被一個高亢的女聲嚇的從枝頭飛起,盤旋幾圈后,遠遠的離開了這個讓它害怕的小院。
“我這才走幾天啊,一回來就聽說你竟然要訂親了,你知道我有多吃驚嗎?我今天可是早飯都沒吃,就急急跑過來了,快起來,你快醒醒,醒醒,不要睡啦?!睂氈榈姆块g里,一個身穿鵝黃色衣衫的少女,正抓著寶珠的肩膀,不停的搖晃著。
“松開我,我醒了,醒了?!睂氈楸换蔚念^暈,“夏云闌,擾人清夢好討厭的,你知道不知道???”
夏云闌看著手扶額頭的寶珠,知道她是真的不舒服了,吐了吐舌頭,討好的說:“寶珠,寶珠,我錯了,我錯了,你就看在我昨天夜里才回來,今天一早就過來看你的份上,原諒我吧。我也是因為太關(guān)心你了嘛,寶珠。”
“算了吧,當(dāng)我不知道你是因為好奇,忍不住才來的?”寶珠一臉我還不知道你是什么人的表情,令夏云闌訕笑了起來。
寶珠起床收拾好后,這才認真的看著已經(jīng)近半年不見的夏云闌,“小半年不見,你這小臉蛋愈發(fā)細嫩了,看來人家說的沒錯,這南邊的水果然是養(yǎng)人呢,養(yǎng)得你這么久才回來,我還以為你是樂不思蜀了呢?!?br/>
“別轉(zhuǎn)移話題啊,快跟我老實交待,怎么才小半年的時間,你就定了人家了?!毕脑脐@站在寶珠的身后,十分自然的拿起了梳子
“……事情就是這樣了,你還有什么好奇的,快問,問完了咱們?nèi)コ燥垼I死了都。”
夏云闌的回歸,讓寶珠的生活又多了一分色彩,有好朋友在身邊陪伴、嬉笑,那因為婚事帶來的煩愁,也總算有了可以宣泄的出口。
“看看,喜歡嗎?這個是萬花筒,這樣看,這樣,好看吧。還有,還有這個,這個是西洋胰子,你聞聞,香吧,這個是帶香味的,是用來洗手洗臉的,還有一種不帶香味,洗衣裳可干凈了,我這次給你帶了好多呢。要不是我表哥提醒我,我差點都忘了。
還有啊,我跟你說啊,我當(dāng)時去南邊的時候,心里可不高興了,總覺得那里是蠻夷之地,去了才知道,跟想的一點都不一樣。寶珠,你知道大海嗎,比咱們這里的湖可是大多了,那水啊,好藍的。
還有,還有高鼻子黃頭發(fā)的佛朗基人,我第一次見的時候,嚇的差點哭了,要不是有我表哥在身邊,我嚇都嚇?biāo)懒?。?br/>
整個上午,寶珠的屋子里全都是夏云闌興奮的聲音,寶珠的桌子上,小幾上,也擺滿了夏云闌帶來的禮物。
寶珠先還是饒有興趣的聽著,雖然這些禮物還有夏云闌口中的風(fēng)景都是她前世見過的,可已經(jīng)隔了這么久,加上這是一個完全不同的時代,所以這一切對她,還是很有吸引力的。
只是,現(xiàn)在,寶珠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夏云闌口中的表哥身上,如此高頻率的從云闌的口中出現(xiàn)的表哥二字,加上小丫頭臉上的崇拜之情,她怎么感覺事情有些不對呢?
“我表哥很厲害的,他還會說那些洋人的話,嘰里旮旯的,跟小鳥叫一樣,特別好聽……”
云闌說的口干舌燥,抓起手邊的茶杯解了渴后,這才發(fā)現(xiàn)坐在她身邊的寶珠正用一種戲謔的目光看著她,“怎,怎么了,寶珠,你是不喜歡我送你的東西嗎?”
寶珠搖搖頭,“東西我很喜歡,只是,我的事情我全都跟你交待了,你是不是也該把你這些日子發(fā)生的事情跟我也交待交待啊,比如說,那個會說洋人話的表哥,他是誰???”
“他啊,他……”在寶珠的注視下,夏云闌的臉越來越紅,聲音也越來越低,“他就是我的表哥?!?br/>
這么拙劣的借口,寶珠怎么可能相信,于是笑著追問“只是表哥這么簡單?”
“是啊,就是表哥,真的,真是表哥?!本拖衿綍r寶珠對于氏撒嬌一樣,云闌也一頭鉆進了寶珠的懷里,反復(fù)的說著,“真的是表哥,他已經(jīng)訂親了,只能是表哥?!?br/>
膝蓋上,隱約感覺到淡淡的濕氣,第一次,寶珠發(fā)現(xiàn)自己跟前這個女孩兒,再也不是從前那個沒心沒肺永遠只會露出開心笑容的夏云闌了。
“寶珠,你喜歡那個紀弘嗎?我跟你說,喜歡一個人,真的好辛苦,我也第一次知道,原來喜歡一個人,全心全意對一個人,并不會得到等同的回報。所以,珠珠,你不要輕易喜歡,除非確定對方是喜歡你的,知道嗎?”
“我知道,知道,你不要難過,他不喜歡你,是他的損失,是他眼瞎,不知道我們云闌有多好?!睂氈楹茈y過,卻不知道該怎么安慰好,心里很是后悔剛剛自己沒完沒了的追問,早知如此,為什么不當(dāng)成沒聽到呢?非要這樣戳云闌的心傷。
“珠珠,我這么難過,這么可憐,不如后天,你陪我去河邊放花燈好不好?九月初十了呢?!?br/>
九月初十,是河神的生日,每年到了這個時候,永平鎮(zhèn)都會舉辦一場隆重的祭祀河神的儀式,祈求河神保佑來年風(fēng)調(diào)雨順,永平鎮(zhèn)昌平繁榮。祭祀過后,會有一場很大型的巡演,吸引附近很多村鎮(zhèn)的人來到永平鎮(zhèn),也是永平鎮(zhèn)上最熱鬧的一天。
只可惜因為人流太多,寶珠跟云闌兩人,還從來沒得到過家人的允許去湊湊這個熱鬧,從前不許,今年定也是沒什么盼頭的。不過,既然云闌想去,也許她可以試著跟于氏談?wù)?,一家人同去,?yīng)該不會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