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雨潺潺,春意闌珊。
圖書館里,司命煬收拾好了散落在桌上所有的資料,起身背包打算離開的時候,卻被身后一個陌生的聲音叫住了,“司命煬!”
司命煬欲抬起的腳步頓了頓。她到這里不過三天,應(yīng)該不會有人認(rèn)得她,想著,司命煬沒理那聲音,拉開了椅子,就要離開。
“司命煬,你不認(rèn)得我了,我是南宮安??!”
叫住她的人急了,從她背后繞過來,指著自己的臉,著急的對她笑成了一朵花,“十年前我們見過一面的,你不記得了?”
看著她和十年前一樣淡然美麗的容貌,南宮安不得不感嘆歲月的不公平和命運(yùn)作弄人,都十年了,那個曾經(jīng)在她心頭駐扎盤桓過一段時間的人,卻還是如初見那樣,而二十八歲的她卻長了一些細(xì)紋了。
“南宮……安?”司命煬猶疑著將她的名字吐露出來,一句話卻讓站在她對面的人卻笑的更開了,“對,就是我!”
陽光照在窗簾上總會有一種溫暖的馨香,她手上的書頁還有些泛黃。
司命煬看見她那樣燦爛的笑容,被陽光熏染得昏了頭一樣,恍惚中就以為她與幾十年前的她有那么一絲聯(lián)系,可是她們的容貌分明是不相像的。
即使如此,她還是她的女兒。
“……你母親,可還好?”
良久的緘默,就在南宮安欣喜她想起了自己的名字卻無意與自己搭話而有些失落時,她突然冒出了一句風(fēng)馬牛不相及的話。
她又沒見過我媽,怎么,竟然認(rèn)得她呢?嗯,或許是一個問候的方式吧。思考著,南宮安笑著回她,“我媽雖然已經(jīng)五十七歲了,可身體還硬朗著呢,就是眼睛不太好,看東西模模糊糊的……對了!明天是我媽五十七歲生日,我們打算給她好好辦一場壽宴,你要來么?”
眼睛眨啊眨的,南宮安心里忐忑得很,一邊想著人家與你不過兩面之緣,憑什么要給你母親過壽,一面卻是希望自己與她多些交集,心里想著,她臉上不覺帶了些情緒,擔(dān)憂又害怕,卻終于等來了回答。
“好啊。”她說。
時光的軸輪還在旋轉(zhuǎn),更漏里的水,沙漏里的沙,一滴滴,一顆顆的漸漸流失,沖擊著歲月的卵石,擊打得世間物事全非。
再一次見到南宮朔兮的時候,卻是在她目前所在城市里的一家金碧輝煌的酒店里。她坐著輪椅,被南宮安推著,旁邊圍了許多親戚和南宮安的同學(xué),她一一向他們笑著問好,露出自己殘缺的牙齒,她布滿了皺紋的臉上滿滿都是笑,看起來,很慈眉善目的一個老太太。司命煬也混在人群里,遠(yuǎn)遠(yuǎn)的看著她,靜靜的站著,旁邊的人絡(luò)繹不絕的說著壽比南山吉祥的話,司命煬靜默地聽,靜靜地看,而后慢慢展現(xiàn)出一個微笑來。
她傾心沉入她生活,從她七歲垂髫之時,到她十七歲風(fēng)華正茂,而后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以至于如今成為耄耋老人,她不說參與了她生命中的所有時光,卻在她每一個十年與她有短暫的相遇。
何其難得。
君生我已生,我生君未老,君恨我避逃,我恨君不老。
曾經(jīng)有個昏昏欲睡的下午,她抱著一只貓坐在藤椅上搖搖晃晃的看書,貓兒依偎在她的懷里,她慢慢地看風(fēng)翻動書頁,她看著黑色的字淺淺浮在白色的紙張上,心思卻不知飄到了哪里。
書上介紹了一種有趣的時空穿越現(xiàn)象,說是在某一個特殊的時間,某一個特殊的地點(diǎn),來自于不同時空的人可以有短暫的時空交匯,但是來自于未來的人卻因?yàn)椴荒芨淖儦v史的軌跡而不能和那個時代的人交談,所以在那個時空的人看來,她就是啞巴。
看見這個故事的一剎那,她毫無征兆的就想起了司命煬,也突然想起了她模糊的七歲和她后來的幾十年時光。
她竟然陪著她走了一輩子,在每一個十年里。
“媽,我說了給你過整壽了,你卻偏要在五十七歲這個不高不低的歲數(shù)過壽,這樣子也太別扭了。你看看他們,說吉利話都不知道怎么說好了。真是年紀(jì)越大脾氣越古怪了,不聽人勸的樣子,簡直就像是小孩沒兩樣了。”
聽著自己女兒的碎碎念,南宮朔兮不置可否,只是一律的充耳不聞,等有人上來祝壽再對她笑一笑。
“像你這樣的小年輕,還在意什么吉利不吉利的。不過是過壽,什么時候過不是過,非要整的歲數(shù)才行么?”南宮朔兮咳了聲,拍一拍自己的雙腿,眼睛掃著四周,像是在找著什么,漫不經(jīng)心地淡道,“我不知道還能再活多久,不趁著還活著把壽宴過了,以后若是死了,又該如何?”
“行行行,我說不過你,好好的壽宴咱不提死啊活的這些字成么?真是的,人家別的上了年紀(jì)的人都怕死,你到好,整天巴不得自己死了一樣,你看看,咳成這樣子了,偏偏還要出來過壽?!蹦蠈m安一邊埋怨越老脾氣越固執(zhí)的南宮朔兮,一邊給她拍背順氣,眼角余光瞄到司命煬端著酒店提供的酒正在喝的背影,心里一動,討好地嘻嘻笑道,“媽,我給你介紹一下我的朋友好不好?”
聽她這樣柔軟的語氣,連養(yǎng)她幾十年的南宮朔兮都驚訝了一秒,可是想一想她的年紀(jì),就心照不宣了?!澳愕呐笥呀裉煲瞾砹??”
“嗯,她就在那里,我?guī)Ыo您看看!”
說完話,她長了翅膀的鳥一樣擠過人群,跑到司命煬身邊,拍著她的肩膀笑了笑,“今天既然是我請你來的,給我個面子,能不能給我媽說句吉祥話祝壽?”
司命煬聞言一愣,看著她期待的眼神,端著酒杯的手也僵住了,聲音低下去,“……如果……也好?!?br/>
“哈哈,別怕,我媽不是那種特別古板的老太太,她又不是獅子不會吃了你的。”看見司命煬的掙扎和動搖,南宮安笑了笑,高興的拉著她走回去,頻頻回頭對她道,“你見了我媽,肯定也會喜歡的。特別慈眉善目的一個老太太,很多人都夸她就是老了也好看的要命,對了,我媽年輕的時候可是遠(yuǎn)近聞名的大美人呢!可惜我沒遺傳到她哪怕半分,唉?!?br/>
司命煬聽不見一樣的沉默,南宮安也不好意思一個人說的興奮,只能默默的拉著她,等到了地方,一把推過她,往南宮朔兮面前站定,笑著介紹道,“媽,這是我新認(rèn)識的朋友,司命煬!”
再一次見到她,南宮朔兮以為自己是痛哭流涕,甚至是撒潑問她為什么要這樣對自己的,但是此刻,五十七歲的自己坐在輪椅上看著她一成未變的容貌,內(nèi)心里卻意外地平靜的像光滑鏡面的湖泊。她笑了笑,對她道,“你好,我是南宮安的母親。”
有了那么一個猜測后,有時候南宮朔兮也會想,對于司命煬,她在她的眼里到底是什么模樣呢?是蹦蹦跳跳的小女孩,還是哭的傷心的少女,亦或是如現(xiàn)在這般,滿臉皺紋,老態(tài)龍鐘?可現(xiàn)在從司命煬看她的眼睛里,她卻好像知道了答案。
無論怎樣滄海桑田,斗轉(zhuǎn)星移,你都是我眼中的星辰。
“我叫司命煬。”
從沒想過在她有生之年會聽見她的聲音,果然和她想象中的一樣,低沉,神秘,悅耳,南宮朔兮輕輕笑了笑。
“南宮安,過來這邊收一下東西!”
“知道了?!?br/>
“真是煩死了,都說不會收禮金了,到時候還要再回送,多麻煩啊?!蹦蠈m安不耐煩的嘟囔著,還是磨磨蹭蹭的要往那邊去,可是看一眼坐輪椅的南宮朔兮,又不放心,只好拜托一直在旁邊靜默站著的司命煬,拉過她的衣袖小聲說,“不好意思啊,我有點(diǎn)事,你能不能先照顧一下我媽?她腿腳不好,這里人挺多的,我怕他們不小心撞到她?!?br/>
“……嗯。”司命煬回頭也看了南宮朔兮一眼,輕輕回答,“我會照顧好她的?!?br/>
“那就謝謝了?!钡玫搅司刃牵蠈m安這才如釋重負(fù)一般跑去幾個親戚那里交涉著不收禮,司命煬看了她一會兒,慢慢轉(zhuǎn)過身來,卻碰撞上了南宮朔兮專注的眼神。
都說老年人愛熱鬧,秉持著這個理念,南宮安在辦壽宴的時候幾乎將周圍所有認(rèn)得的人都請了個遍,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娜艘痪频甑娜?,都在高聲交談著,整個酒店吵吵嚷嚷的如同蜜蜂窩。
“我就知道,今天一定會遇見你?!?br/>
隔了一個人的距離,南宮朔兮對著司命煬淡淡的笑,凹陷下去的眼睛里好像籠罩了一層光,她的聲音也如同錚錚的琴聲,透過嗡嗡聲,撞在她心上。
“十年之約,你來的很準(zhǔn),我也沒有失約?!?br/>
南宮朔兮笑著歪了歪頭,看著她,整個人如同縮在輪椅里,喃喃的和她說著話,“十年里,我生了許多場病,每病一次,我就以為自己活不下去了,可是想想我還能再見你一次,我就特別不想死,所以,我茍延殘喘到了今天,你看,我好歹是見到你了?!?br/>
司命煬看著她,眼神清澈得可以倒映出她的影子。她遲疑著走上前,將自己的手慢慢覆上她的。
“我覺得,我可能沒有再見你的機(jī)會了。”感受著她手心的溫度,南宮朔兮快要睡著了一樣,笑了笑,“謝謝你,司命煬。”
在我每一段的時光里為我留下記憶,讓我的生命不是枯燥無味,給我希望,給我救贖,借我肩膀,借我溫暖。
謝謝你,司命煬。
有晶瑩剔透的液體從她眼角劃下,像是寂靜夏夜劃破天際的流星,燃燒了它的火焰后,冷卻了她所有的情意。
“我喜歡你,司命煬。”
“?!蠈m朔兮靈魂修補(bǔ)程度100%,靈魂修補(bǔ)成功,恭喜少主人。”
【當(dāng)當(dāng)當(dāng)!恭喜殿下,成功得到攻略人物南宮朔兮眼淚,任務(wù)完成啦?!?br/>
微風(fēng)吹過來,掀起了酒店里蓬松的窗簾,像極了誰的輕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