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枝第二天下午要上體育課。
大一必修課統(tǒng)一學(xué)籃球,這讓她這個運動細(xì)胞為負(fù)數(shù)的人十分頭大。
下午上課之前,池雪給她打電話約片,說是找到一好地兒,可以拍港風(fēng)復(fù)古寫真。
秦枝提了一嘴,港風(fēng)拍膠片應(yīng)該會很好看,池雪一聽,激動得要命,一分鐘都等不及了,說什么擇日不如撞日,約她下午就拍。
那邊體委喊大家列隊了,秦枝說:“我上體育呢?!?br/>
池雪問:“你學(xué)什么?”
“籃球。”
“救命,我好羨慕你?!背匮﹪@了聲氣,“你猜我們學(xué)什么?”
“快說,我馬上要集合了?!?br/>
“太極……”
秦枝簡直要當(dāng)場昏厥。
她寧愿學(xué)太極!
籃球課已經(jīng)上了兩節(jié)了,這節(jié)課體育老師沒有講太多,主要還是練習(xí)上節(jié)課學(xué)得運球和定點投籃。
做完準(zhǔn)備活動之后,體育老師就撤了,要大家分小組練習(xí)。
一個小組八個人,兩個球,秦枝這組五男三女,男生玩籃球比玩相機還順手,把籃球留給女生練習(xí)就去自由活動了。
剩下三個女生兩個球。
王之娚偏偏又和秦枝同組,她拿起地上的籃球拍了兩下,對準(zhǔn)面前的籃球框,腳一踮,手一勾,投進(jìn)了一個三分球。
完了拍拍手,說:“多大事啊,不練了?!?br/>
……
有聰明人,就有笨蛋。
秦枝就練得很爛。
爛到每節(jié)課都要被體育老師抓典型給同學(xué)們做錯誤范例。
王之娚走了,秦枝正好和另外一個女生一人一個籃球。
女生練投籃,秦枝就先練運球。
沒拍幾下,手就疼得發(fā)麻。
體育老師說過,她不會發(fā)力,籃球不能用手掌直接拍,可她死活找不到發(fā)力方式,一節(jié)課下來手掌總是拍得又紅又腫。
她打了沒十分鐘,有人看不下去了,小跑過來。
“秦枝,籃球不能這么打?!?br/>
秦枝抬頭看到褚喚,他的眼鏡片被太陽照得反光,她看不清他的眼睛。
她頓了一秒,接著往他跑過來的方向看。
前面烏泱泱一堆打球的人,場地都被占滿了,他們在球場上奔跑,人影交錯之間,只有李京州是靜態(tài)的。
他正在籃筐下等著隊友傳球。
而球場外,正有女生等著給他遞水。
是王之娚。
她今天穿了身紅色運動裝,再好認(rèn)不過。
秦枝移開目光。
褚喚拿起她手上的籃球,炫技似的把它頂在手指上轉(zhuǎn)了個圈,對秦枝說:“我教你吧?!?br/>
秦枝看著褚喚,她知道眼前的男生對自己不一般,或許利用一下他也不錯。
可是……
算了吧,純情男的心傷不得。
她拒絕了他:“手疼,不想打了?!?br/>
為了證明自己說得是真的,秦枝攤開手。
女孩子皮膚本來就嫩,秦枝又白,只見她白嫩的手心已經(jīng)被拍得紅腫了,還沾著灰,別提多可憐。
褚喚眉心緊皺:“疼得厲害嗎?”
秦枝說:“沒事,我去洗個手,等會再打?!?br/>
她沒等褚喚再說什么,就往籃球場圍欄外面的水龍頭那去了。
涼水沖到手上,手心那股又麻又脹的感覺緩解了不少,只是手掌心也顯得更紅了。
洗完手之后秦枝再回籃球場,李京州那隊已經(jīng)打完一場了。
她去找自己的籃球,把它踢到球場一角,然后也不管臟不臟就坐了上去。
褚喚就在這時候又跑過來。
他遞給秦枝一瓶水:“京哥請客?!?br/>
秦枝看了眼那瓶水,又朝李京州那瞥了一眼,看他正在擦汗,笑了笑:“請你的,又沒請我?!?br/>
褚喚幫她把水瓶擰開:“都是同學(xué)怕什么?”
秦枝想了想,伸手把那瓶水接過來,仰頭喝了幾口。
李京州擦完汗,就見褚喚跑沒影了,踢了踢旁邊男生的腳,問:“處兒呢?”
“找美女去了?!蹦猩钢粋€方向猛搖頭,“臭小子,見色忘友?!?br/>
李京州往那一看,一男一女就待在整個籃球場最僻靜的角落,一個正喝水,一個正站那看人喝水。
喝水有什么好看的?
李京州走過去,朝褚喚腦袋上拍了一巴掌:“站這干嘛呢?”
說完又去瞥秦枝,看她坐在籃球上,仰著臉小口啜著水,悠閑的仿佛在自家院子里。
再看她那手,掌心紅紅的,打兩下籃球就成這樣,真是嬌氣過頭了。
他只打量了她兩秒,她立刻注意到,眼珠一滾,看了他一眼,然后就不喝了。
問他:“喝水沒見過?”
李京州想都沒想,嗆她:“沒見過你喝水?!?br/>
秦枝聞言仰臉笑了笑,陽光照在臉上,燦爛傾瀉而下。
李京州很不明顯的愣了一下。
轉(zhuǎn)身朝褚喚一踹:“滾過來打球?!?br/>
褚喚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鏡,對秦枝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才跟李京州走了。
秦枝目光緊跟著他們,等她要移開眼的時候,瞥見一個人,抱胸看著她,眼里有濃濃的警告意味。
秦枝沒在意,起身拿起籃球,去練習(xí)定點投籃。
上體育課的人很多,每個籃筐都被占了,班里同學(xué)知道她練得差,熱心的喊她過去先練著。
秦枝走到籃球架前面,抱著球,兩腳用地蹬地,腰肢伸展,抬肘,手臂一伸,把籃球投了出去。
她用了全力,可看起來很輕盈,不像投籃,倒像是跳舞,也像一只飛躍山谷的小鹿,整個人都是舒展的。
可惜沒投中。
球砸到籃筐一側(cè),打了個旋兒又彈出去,在地上“撲通撲通”彈跳著。
秦枝想去把球追回來,一轉(zhuǎn)臉,看到王之娚拿手一勾,把籃球掌控住,邊拍著球邊朝她這來。
她在離秦枝兩米遠(yuǎn)的地方停住。
盯著她,先是面無表情,幾秒后忽然揚起一個明媚的笑,輕松問:“你認(rèn)識李京州?”
秦枝沒有立刻回答。
她不避諱的打量著眼前的女孩。
她知道,王之娚遠(yuǎn)不如表面純真。
可她很愛惜自己的面具,不會輕易摘下來。
秦枝動動唇:“認(rèn)識?!?br/>
“怎么認(rèn)識的?”
“朋友介紹?!?br/>
王之娚“哦”了一聲,有一搭沒一搭拍著球,悠哉悠哉的樣子:“可他是我男朋友誒,你離他遠(yuǎn)一點?!?br/>
秦枝沒想到她會這么說,怔了一怔。
王之娚仍然在笑,很友好的在等秦枝給她一個滿意的回答。
可惜,嘴巴揚起的弧度再真誠,也耐不住眼睛里的冷漠出賣了她。
她這副樣子讓秦枝心里一刺。
有些記憶像潮水一樣涌了上來,秦枝覺得自己有種缺氧的感覺,一顆心跳得很快。
是了,就是這樣的眼神,這樣的笑容。
早在四年前就刻進(jìn)了秦枝的腦海里,像一個隱形圖騰,超越了某種信仰的力量,驅(qū)使她走到了現(xiàn)在。
她舔了舔唇,平復(fù)了一下自己,才說:
“那你管好你男朋友,讓他少纏著我。”
秦枝聲音不大,但確保面前的人每個字都能聽得清楚。
她面上沒有表情,整個人比風(fēng)平,比浪靜。
說完之后,她不欲和王之娚糾纏,打算離開球場。
剛轉(zhuǎn)過身,只聽“嘭”一聲,同時肩膀傳來一陣悶痛。
她被球砸得往前趔趄了幾步,沒站穩(wěn)摔在地上。
秦枝耳邊頓時響起一陣驚呼,接著就有同學(xué)往她這跑過來,把她扶了起來。
其他班打球的人看到這邊有動靜,也都不約而同停下往這邊看過來。
秦枝轉(zhuǎn)過身,看王之娚無措的站在原地,像個做錯事的孩子,急得眼淚都快掉了:“對不起,球偏了,我不是故意的?!?br/>
秦枝還沒有說什么,就有同學(xué)走過去安慰王之娚:“你也別太自責(zé)了,下次注意啊。”
王之娚擦著眼淚,走過來朝秦枝伸出一只手:“秦枝,我送你去醫(yī)務(wù)室吧?”
秦枝對王之娚的舉動很吃驚,但不意外。
她剛才那句話,本來就是為了激怒王之娚。
果然,原形畢露了,王之娚還是以前那個王之娚。
狡猾,冷漠,睚眥必報。
卻習(xí)慣用笑容偽裝,裝成一個純粹無害的人。
周圍同學(xué)的說話聲嘈雜紛亂,秦枝腦海里也涌入各種聲音,有一句話尤其刺耳,像循環(huán)播放一樣不斷回響。
巷子深處,女生們把她懟到鏡子前的時候,王之娚居高臨下問她:
“你拿什么和我爭?”
秦枝頓了頓,忽然粲然一笑,抬手握住王之娚伸下來的手站了起來。
王之娚微愣。
秦枝挺直腰板,肩膀上的疼痛讓她更加冷靜,她看著王之娚,卻什么也沒說。
此時無聲勝有聲。
她就是要不按常理出牌,讓王之娚去琢磨。
她轉(zhuǎn)過身,路過班里看熱鬧的同學(xué),路過穿球服的男生們,最后路過李京州,目不斜視,步履未停。
回到宿舍,秦枝才看到褚喚微信給她發(fā)了很多消息。
她沒有回,趕緊先把衣服脫下來,她穿的白色運動服,摔這一下沾了不少灰。
她拿著臟衣服進(jìn)了洗漱間,把衣服放盆里倒了點洗衣粉。
懶得洗澡了,她拿毛巾把自己肩膀擦了擦,挺疼的,她扭著身子去照鏡子,肩膀那一道紫紅色的淤青。
她力道沒減,又擦了幾下,到屋里拿了件肥大的短袖套身上,才去洗衣服。
外頭的天變得很快,就在她洗衣服的功夫,就由晴轉(zhuǎn)陰。
她晾好衣服,恰好手機上有菜鳥驛站發(fā)來的取件短信,她這節(jié)課沒上完,這會兒不過三點鐘,她也沒別的事情做,就拿了煙和火機,披了件外套出門。
取快遞是假,想抽煙是真。
她不知道她這次是不是輸了,但她知道,她不能急于贏在一時。
在她心里,忍是分時候的。
她從不為一時的風(fēng)平浪靜退縮,卻情愿為今后的海闊天空忍耐。
但她也是個普通人,忍是忍下來了,心里還是有點憋屈。
索性學(xué)成年人的方式,抽根煙,解愁。
她走出宿舍才發(fā)現(xiàn)外邊下雨了。
毛毛細(xì)雨,下得不急不密,她把外套的帽子套在頭上,直接下了臺階。
她圖方便,踩著人字拖就出來了,還沒穿褲子,好在上衣夠長,能蓋過大腿根。
她夾著煙,怎么看怎么不修邊幅,晃蕩到菜鳥驛站。
念了取件碼,老板把包裹給她取過來。
她一看,傻眼了。
一個小行李箱那么大的盒子攤在眼前。
她看了眼盒子上的快遞單,是蔡茹給她寄的東西,想了想才記起之前蔡茹給她打電話,說要寄牛肉干過來。
她看是寄了頭牛。
秦枝費了老勁兒才抱起盒子,剛走沒幾步盒子就掉了。她把頭發(fā)扎了個馬尾,才彎腰把盒子拾起來,這個盒子沒有能抓的地方,只能靠她托著或抱著,特別費力,走了沒幾步又掉了,她再撿,這下還沒走就掉了……
她氣得直接把盒子一踹。
今天什么日子,她點兒怎么就這么背。
她又點了根煙抽,要是不緩一緩,她怕她氣得直接厥在這。
她絲毫不知道,她從出菜鳥驛站之后的糗態(tài),都被兩雙眼睛盡收眼底。
“喜歡她?”
李京州把目光從秦枝身上挪開,看了眼褚喚。
褚喚抓了把頭發(fā),說:“我去幫她一把?!?br/>
剛走沒兩步,只見有男生捷足先登,幫秦枝把盒子抱了起來。
褚喚頓住了。
李京州走過來,朝秦枝離開的方向抬了抬下巴:“人家不缺你一個?!?br/>
褚喚眼睛就沒離開過秦枝,像崇拜明星似的,對李京州的話恍若未聞,自顧自問:“你覺不覺得她很特別,酒吧里性感,操場上陽光,現(xiàn)在慵懶……”
“她喜歡你嗎?”
李京州打斷了褚喚的話,丟給他一個問題。
褚喚答不上來。
李京州掏了根煙叼嘴上,哼笑一聲,眼神特涼?。骸巴米訂畏矫鎼凵虾偅挥幸粋€下場?!?br/>
“什么?”
“等著被吃干抹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