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香河到固安有近二百里地，從固安到易州又是近二百里地，從易州到無憂寨便只有六十里地了。

    周南打算在固安和易州歇息換馬，中間就不打算再停了。這次他們都是一人雙馬，不用再顧惜馬力，除了人要歇息進食。這樣安排，周南估算著到二十八上午趕到固安，二十八夜間趕到易州，等到二十九午前時分，足可以趕回?zé)o憂寨了。

    一路上，周南隨手從兵糧袋里取肉干充饑，只是夜間趕路，速度比白天慢了許多。也虧得是一人雙馬，這才勉強在二十八中午時分趕到固安城。

    固安城是周南這次平定蕭干反叛的出征之地，能在年前平定奚族叛亂，也是善始善終了。只是周南等人早已是人困馬乏，也顧不得與守城的那個楊可世的親軍頭目多做交談，只是仍舊回到那個工匠院子旁邊的院子，仍在自己睡的房間里睡了一個時辰，又吃了些熱飯，換過馬，這才又匆匆上路。

    已經(jīng)走了一多半路程了，從固安先到涿州，從涿州趕到易州，也就到無憂寨了。周南心里已經(jīng)止不住有些激動了。

    自己好像已經(jīng)完全忘記了，自己是一個穿越者，甚至快要忘記自己是什么時候來到這個時代了，雖然才剛剛過去一年多。

    去年這個時候，自己已經(jīng)是完全變成了一個這個時代的人，和身邊的人一樣，穿同樣的衣服，梳同樣的發(fā)式，吃同樣的粗飯，住同樣的石頭小屋。跟隨著他們上山打獵，耕田收獲，為衣食辛勤奔波。雖然辛苦，可是因為有身邊這些樸實善良純真的人，自己竟然不覺其苦。更是用自己腦海里保存的記憶，一點一點改變著自己身邊的環(huán)境，努力讓自己和自己身邊的人，讓這個時代自己力所能及照顧到的人，能好好生活，不受凌迫。

    在周南心里，無憂寨已經(jīng)變成了他的家，他的故鄉(xiāng)。想到故鄉(xiāng)，總是會想到無憂寨。那個冀南縣城，仿佛已經(jīng)從周南的記憶里像陽光下的顏料一樣，漸漸褪了色。

    到現(xiàn)在，周南已經(jīng)弄不清楚，是自己改變了這個社會，還是這個社會改變了自己。歷史的進程顯然已經(jīng)改變了，本來這個時候，金國老大完顏阿骨打已經(jīng)率兵攻入燕京城了，正在向原屬南京道的州縣發(fā)文招撫；大宋那邊童貫正在籌措錢，準備從完顏阿骨打手中贖回燕京城，好向老大宋徽宗交差；蜀國公主已經(jīng)被完顏宗望擄走了；茂德帝姬早已經(jīng)下嫁給了蔡京的兒子蔡鞗……

    周南不明白，這是因為自己而改變的，還是本來就有這樣的歷史；自己是穿越到這個歷史時代，還是自己本來就屬于這個歷史時代。

    周南理不清這些，他只知道，無憂寨里，有兩個對他很重要的女孩在等著他。那十色箋，那黛螺香墨，那娟秀的筆劃……

    瞻彼日月，悠悠我思。

    道之云遠，曷云能來？

    路途再遠，我也要回去！

    周南又夾了一下馬腹，胯下的戰(zhàn)馬仿佛能知道他回山寨的迫切心情，跑的更快了。

    本來是午后，天卻逐漸陰沉了下來，陰云密布，黑沉沉的，天空中的陰云像是已經(jīng)托不住，眼看就要從天上掉下來一樣。風(fēng)也漸漸刮了起來，像是受到了寒風(fēng)的召喚，更多的烏云翻滾著，向頭頂上的天空聚集過來。

    誰也不再說話，都低著頭頂著風(fēng)，向西行進。路過涿州時也沒有進城，而是繼續(xù)向易州前進。

    “千萬別被楊大頭說中?！敝苣闲睦锇蛋掂止局＿@時候真要是下起大雪，恐怕就難以及時回山寨了?？墒穷^頂?shù)年幵?，還有越刮越大的風(fēng)，讓周南心里有一種不祥的預(yù)感。

    “快！快！趕往易州！”周南大聲叫喊著，用馬鞭向馬股上敲了一記。縱容是關(guān)鍵時刻，周南也很少用力抽打戰(zhàn)馬。

    “快！早日回家！”

    “駕！”

    可是真應(yīng)了欲速則不達的話，過了涿州不久，只聽一個侍衛(wèi)大喊道“馬不行了！”

    整個隊伍漸漸慢了下來，只見那個剛才喊話的侍衛(wèi)從馬上下來，用手在馬嘴上馬抹了一下，然后大聲說道“馬鼻子里流血了！不能這樣跑了?！?br/>
    別的侍衛(wèi)也紛紛下馬查看，好些人也大聲說道“我的馬也流鼻血了?！?br/>
    周南對如何照顧戰(zhàn)馬到底不如馬大丘等老兵內(nèi)行，馬大丘和李飛興對周南說道“這是風(fēng)大，天干，馬急速跑，鼻子里就會干破流血，再繼續(xù)跑，流血會更多，馬就廢了?！?br/>
    周南沒有辦法，只得下令換乘另一匹馬，緩速行進，不敢再跑了。

    又走了一個躲時辰，風(fēng)忽然小了，風(fēng)向也亂了，刮得人無所適從。一行人卻很是高興，趕路也輕松起來。就是晚一些到易州，連夜趕路，也能及時回到山寨。

    路上已經(jīng)沒有別的行人了，連鳥獸都已經(jīng)歸巢回窩，躲了起來。終于，周南最不愿意看到的雪從天上飄落下來。

    黃昏時候的雪，還是入夜時分的雪，已經(jīng)分辨不清了。黑漆漆的天空里，唯有無聲無息緩緩飄落的雪花，好像無窮無盡一般，落在地上，落在馬身上，落在鎧甲上。

    這時候為了節(jié)省馬力，所有的馬匹都沿著前面一匹馬的足跡前進。馬上的人還要不時的撫掉飄落在馬頭上的雪，預(yù)防雪化后混合著馬的汗水流入馬眼內(nèi)。

    這時候只能硬著頭皮向前走了，好在到了易州一帶，周南等人對這里的道路還熟悉，不用擔(dān)心雪覆蓋著的地面有什么暗溝坑洼等。

    當(dāng)人和馬都冒著熱汗趕到易州的時候，已經(jīng)是深夜丑時了。地面上的積雪已經(jīng)有快有一尺厚了。易州的守軍根本想不到現(xiàn)在還會有人趕路過來。核對過后，才讓周南等人進城。

    “大郎，這雪走不得了。剛才路上馬走著都邁不開腿了。”周福在周南身邊小聲說道。他知道周南為什么要急著趕回來，可是現(xiàn)在天降大雪，真的無法再走了。

    平路上雪已經(jīng)讓馬邁不開步了，若是到了山里，山高路滑，更是危險。

    周南望著走廊外面的天空，默默無語，已經(jīng)趕到門口了，難道是老天真的不要自己回山寨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