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爺孫遜斜睨了一眼正沾沾自喜的范老大,似乎那個粗人還覺得自己這提議很是機智!師爺心中郁悶,卻此刻也無法言明,只好希冀于阮越憂心女兒、暫且沒發(fā)現其中曲折,然而看到阮越的表情的時候,他便知道自己希望落空了。
阮越一臉陰郁,既是惱恨自己女兒被卷入,又是憤怒山匪竟然無所不入。
當時蕓山上,太子、顧統(tǒng)領及八名親兵,理應十人才對,然而山匪送來的勒索信中卻寫的是“太子及顧統(tǒng)領等十一人”,估計唯兒被當做了太子的手下,這也是他稍微放心的原因,即不知是何原因,但山匪并未發(fā)現唯兒的女兒身份。
然而,如今他范成大卻說自己女兒被俘,也就是有人報信。
是誰?究竟是誰瀉露了這個秘密!
阮越沒說話,腦中卻是千思百慮一起回轉。知道他的唯兒被俘的人,只有府中家丁及官府同僚。同僚會不會有與山匪勾結的人……不,同僚都共事十余年,無論如何也是不會做出這等逼他至絕境的事情的。
難道是府中家丁多嘴多舌,不小心說了出去?
阮越更傾向于相信這個可能性,恨不能回去就將一眾家丁狠狠懲罰一頓,但理智卻告訴自己,消息傳遞如此迅速,不可能是家丁。
維州城在太子被俘之時就已戒嚴,縱然家丁不小心告訴了別有用心之人,此人也無途徑將這消息告訴遠在城外燕常山上的匪徒。
泄密的,只能是他共事七年、每日相對的同僚了!
“真是一派胡言!小女如今正同好友一起在府中,我今晨回府尚且見了一面,她又要如何被俘?諸位提及小女,這是何意?諸位是想闖入城內,闖入我府嗎!”即便他心里清楚,匪徒的消息準確,但還是不能輕易承認,必須要套出是誰傳的消息。
師爺想阻止范成大繼續(xù)說下去,要求既已提出,估計王三也不會善罷甘休,那便罷了,但不宜再與阮越多做糾纏。
阮越自告奮勇要上山,態(tài)度之堅決無人能阻止,他早已被提醒過留心此人,這人畢竟是知府武順新的愛徒,曾在京中做大官,破獲奇巧案件無數,后來雖然貶謫到此多年,然其敏銳不減,但自己還是大意了。
想起之前寥寥數語便被阮越套出自己的目的,師爺便覺得心中堵得慌,然而范老大完全不理會他的阻止,反倒自顧自說下去,更讓他覺得不安。
“哎師爺,你這時候別插話,我心中有數?!鞭D頭對阮越道,“嘿喲,阮大人啊,又何必死不承認?你女兒是不是真在府上,你自己清楚得很。”范老大哪想得出那么多,他是眼前能抓一個痛腳就抓一個。
“若小女真被俘虜,俘虜堆就在那邊,諸位何不讓小女現身一見?”
“看來阮大人是不見黃河不落淚了!”范老大一臉得意,暗道這阮越真是個死要面子的蠢貨,自己女兒明明就被俘,還要自己親自領出來么。朝匪眾揮手道,“將他女兒拉出來!”
“慢著!”師爺忙道。
匪眾聽聞,腳步一停。
“慢什么慢??!去拉出來給阮大人好好瞧瞧了!”范老大發(fā)話了,匪眾自然聽范老大的,抬腳便向俘虜堆走近。
阮唯突然發(fā)現匪徒竟然知道自己被俘,嚇了一跳,心想這些匪徒真是能隱藏,竟然自己一點也沒發(fā)現被識破了身份。
她低著頭,手在地上擦幾下,悄悄將灰往臉上抹了抹,等著匪徒將自己拉出去,卻發(fā)現半天沒有動靜,抬起頭一看,衛(wèi)顧容側身擋在自己面前,讓匪眾看不見自己,而那匪眾卻也是一臉茫然地左右看看,才對范老大道:“老大,這……這他女兒,是、是哪一個???人太多,俺……俺分不出?!?br/>
“嘿你這孫子!”范老大剛罵一聲,突然發(fā)現自己也不知道他女兒究竟是哪一位,正這時卻聽阮越道:“你們不知我女兒是哪一位,又如何得知我女兒被俘?”
師爺大拍額頭,暗道真是一幫蠢貨!這分明就是暴露他們在官府里有內應!
“不知是何人告知你們,我女兒被俘的?小女在府中過得好好的,此人卻如此愚弄諸位,只怕此人的消息,你們以后要擇著聽了?!?br/>
“我……這……”范老大一時窘迫,沒了主意。
王三冷眼看著這出鬧劇,心想自己如何會與這等莽人合作,上前一步,拔出佩刀,朝著阮越的脖子用力一砍,在刀尖即將碰到脖子的時候倏然停下:“夠了!小女子,你若是不出來,你爹爹就要在此身首異處了!”王三眼神陰毒,見阮越只是最開始被嚇得身子一顫,之后便挺直脊背、梗著脖子盯著自己,不由得佩服這位看上去文弱的阮大人起來。
阮越大聲道:“本官女兒不在此!”
他目不斜視,卻是在告訴阮唯不要出來。
“小女子,你果真不在乎你父親性命嗎!我知你在此,我數三下,你若還不現身我就殺了他!一!”王三高聲叫道。
阮唯看著刀差點砍上去的時候,幾乎就要喊出來,整個人想撲出去,卻發(fā)現雙手被衛(wèi)顧容緊緊按在地上,動彈不得。
“你放開我!那是我爹爹!”她輕聲怒道。
這人又想如何!前世害死自己不夠,如今又要自己害死爹爹嗎!
“不要貿然行動!”衛(wèi)顧容安撫道,“王三要的是桃兒,要你出去不過是作為人質,脅迫阮越同意帶來桃兒罷了,你晚出去片刻,你爹也不會出事?!?br/>
“你想如何!”阮唯瞪著衛(wèi)顧容,想著若不是目前爹爹有難,他的真實身份自己定是要爆出來告訴匪徒的。
“二!”王三的聲音響起。
“自來時,我便與太子發(fā)現此處官匪勾結,于是決定將計就計,此次被俘其實是有預謀的?!毙l(wèi)顧容還不知道阮唯已經知曉了自己才是真太子,仍是假扮著“顧統(tǒng)領”,語速加快道,“約定行動之日是后日寅時,若是你能讓匪徒到時均聚在山上,我便能讓你和你父親安然無恙回府,可以嗎?”
阮唯看著衛(wèi)顧容,直直地盯著他的眼睛。
這個人,是給她前世歡喜、憂慮的人,這個人害她前世死狀凄慘,而他如今讓自己加入他的計劃……她該信嗎?
他的計劃,會不會和前世一樣,都是以舍棄棋子為代價的?
“三!”
她還給不出回答,無法輕易就同意,王三催命的聲音卻是不停。她出聲喊道:“慢著!我在這里!”
她掙脫開已經松手的衛(wèi)顧容,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