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的山林影影綽綽,在濃霧中變幻出極為詭異的形狀,偶爾有風吹過,茂密的樹葉沙沙作響,仿佛人語竊竊。
一行人在山路上戰(zhàn)戰(zhàn)兢兢,注意力大部分都集中在腳下,生怕一個不小心便踩空滾落。尤其是走在隊伍最后的人,他若是滾下去,就得跟保齡球一樣把前面所有人都撞翻。
聚精會神的狀態(tài)讓細微的聲音被他們自動過濾,并沒有太過在意。是以當那刺耳的聲音響起時,所有人的頭皮都竄過一陣電流,又冷又麻,連帶著就邁不開腿了。
蘇騰面向聲音的方向站了一會兒,肩上的燈突然自動推了出來。他取下燈交給杜樂丁,說:“你在這里等著,我過去看看。”
杜樂丁身后那么多人,但蘇騰說的卻是“你”,而不是“你們”,好像在他眼里只能看到杜樂丁一樣。
“去吧?!倍艠范〗舆^燈,并沒多說什么,這群人里最不需要擔心的就是蘇騰了。
反倒是查理,絲毫不介意自己在蘇騰眼中也是“透明人”,小聲囑咐說:“男神小心呀?!?br/>
蘇騰很給面子的點了下頭,轉(zhuǎn)身鉆進霧氣中,很快就看不到了。
余下的人不由得向杜樂丁聚攏,一來光源在他身上,二來只要有他在,相信無論發(fā)生什么事,他“男朋友”一定會第一時間趕回來保護他。
等了一會兒,樹林里嘩嘩作響,好像有什么東西正快速從樹頂或是草叢穿行。若是在尋常的山林,多半就是夜里覓食的動物,可在這種陰森的鬼地方,任誰聽了都會胡思亂想。
又過了一會兒,那難聽至極、令人腿肚子發(fā)酸的聲音戛然而止,也不知是不是蘇騰發(fā)現(xiàn)了什么。杜樂丁正蹙眉望著蘇騰離開的方向,斯科奇突然說:“我的故事還沒講完呢?!?br/>
這人也不知是心大還是膽大,這樣的氣氛環(huán)境還不忘講故事。杜樂丁覺得這故事多半是想講給他直播間里的粉絲聽的,不由得感慨他還真是敬業(yè)。
隊伍后面那個長得像個豆腐塊似的男人說:“你以為我們是開篝火晚會的童子軍嗎?”
斯科奇白他一眼,表情突然嚴肅起來,好像要透露什么機密一樣壓低聲音說:“我接下來要講的,可是真人真事。”
說完便不管不顧,強行解說。
兩個月前,在他搜集關(guān)于米克星頓鎮(zhèn)的資料過程中,聽說有一名搜救隊員,從山谷中出來之后,就被送進了精神病院。
他覺得能從該名搜救隊員口中得到一些確實可靠的消息,便帶著竇樂前往精神病院探視。
那名搜救隊員表面看上去還算正常,聽醫(yī)生說是患有幽閉恐懼癥,而且極度害怕黑暗,剛來的那幾天單獨住在病房里,白天總想跳窗戶,晚上就聲嘶力竭的尖叫砸門。所以他現(xiàn)在無論白天黑夜都呆在極為寬敞的大廳里,并且徹夜不熄燈。
斯科奇與搜救隊員見面后,各種打探,百般糾纏,但那人口風很緊,大有抵死不說的架勢。斯科奇接連去了幾次都沒有得到任何信息,心里十分不甘,于是通過一些手段得到了搜救隊員進行心理治療時的談話記錄。
杜樂丁聽到這里,心說也不知斯科奇的手段是什么,若非坑蒙拐騙偷,那就是醫(yī)生的醫(yī)德有問題。
斯科奇大概復(fù)述了一下搜救隊員的回憶,據(jù)說星際戰(zhàn)爭結(jié)束后,不少蟲族來不及逃走,躲到了附近的山里。蟲族的存活能力強,壽命長,所以搜救的時候,他們格外小心。
在茂密的山林里搜尋鎮(zhèn)民的下落時,這名搜救隊員跟其他隊員走散了,沒過多久就發(fā)現(xiàn)無論是通訊裝置還是定位系統(tǒng),全部癱瘓了。
山林里四面八方都是陰沉的綠色,白霧繚繞,難辨方向,好在他們進山的時候,一路在樹干、地面插了很多紅外線指示標,只要順著紅光的指引,就能原路返回。
可是走了很久,他卻好像一直都在轉(zhuǎn)圈,繞來繞去最后又回到起點。
就在他一籌莫展的時候,他聽到了一陣歌聲,當時他大喜過望,還以為是隊友在附近,便追著歌聲的方向走去。
離聲音越近,他就越感到不對勁。那聲音聽起來像是十幾歲的少女,他們搜救隊里連女人都沒有,怎么可能有少女?
當時他心里生出一個念頭,懷疑有可能發(fā)現(xiàn)了米克星頓鎮(zhèn)失蹤的鎮(zhèn)民,于是便加快了腳步。
等他用光束刀在密林中劈砍出一條路,眼前豁然出現(xiàn)一個一人多高的樹洞,聲音就是從里面?zhèn)鞒鰜淼摹K哌^去砍掉封住樹洞的蔓藤,洞中所見令他大驚失色。
斯科奇故意賣關(guān)子道:“你們猜,他看到了什么?”
杜樂丁眼前的彈幕正在飛速流過,想必斯科奇那邊的觀眾也是猜測紛紜。他配合著斯科奇刻意營造出的氣氛,壓低聲音說:“一,盒,便,當?!?br/>
斯科奇:“……”
彈幕:哈哈哈哈哈,一盒便當什么鬼!
彈幕:噗,剛緊張起來,差點噴了。
彈幕:這個丁丁有毒!
彈幕:丁丁有毒的,你剛吃了一個丁???【和善的眼神
黑暗中令人緊張的氣氛被杜樂丁破壞掉,后面被杜樂丁暗中取了外號的“豆腐塊”和“長頸鹿”也忍不住嘴角抽動。
斯科奇對杜樂丁神奇的腦回路極其不滿:“樹洞里怎么可能有便當?”
杜樂丁學(xué)查理無辜的眼神:“我還以為是要比誰猜的最離奇呢?!?br/>
斯科奇白他一眼:“就算是,你那也不是離奇,是離譜?!?br/>
杜樂丁這邊的彈幕立刻不滿起來——憑什么說我們丁丁離譜,便當怎么了,便當出現(xiàn)在樹洞里難道還不夠離奇!
查理心中一直惦記老板故事的結(jié)局,現(xiàn)在斯科奇的故事還沒講完,他更是急于趕緊知道接下來發(fā)生的事,便催促斯科奇繼續(xù)。
想不到斯科奇傲嬌得很,之前沒人想聽他說,他硬是講個不停,現(xiàn)在查理急于聽下文,他反而不說了,抱著胳膊一臉矯情的東張西望。
查理有點糾結(jié),小聲道:“你倒是說啊,搜救隊員在樹洞里看到了什么呀?”
斯科奇得意的說:“忘了,等我想起來再說吧。”
他一臉春風,好像得了什么便宜,叫人實在看不順眼。正在他端著架子想讓查理繼續(xù)求他的時候,一路上默不吭聲的竇樂突然開口說:“我記得,我給你講?!?br/>
斯科奇臉色一僵,沒想到他懦弱無能的小跟班竟然敢拆他的臺!他一記眼刀飛向竇樂,可惜后者壓根就沒看他,完全沒有g(shù)et到他的威脅。
竇樂輕聲說:“樹洞很寬闊,當中有個坑,歌聲正是從坑里傳出來的。他走進去往坑里看,那坑很淺,里面只有個黑乎乎的東西,他正要蹲下去檢查,冷不防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br/>
也不知過了多久,搜救隊員醒了過來,發(fā)現(xiàn)眼前一片漆黑,手腳都伸不開,他似乎是被關(guān)在了一個極其狹窄的箱子里。
在確認自己被困住后,他開始感到驚慌失措,拼命在四處敲打,同時大聲求救。即便是有心懷不軌的抓住他丟在這里,也該有個回應(yīng),壞人不都臺詞特別多么?
然而不論他怎么大喊大叫,都沒有人理他。
箱子嚴絲合縫,連一絲光都透不進來,他在完全的黑暗孤獨中,愈發(fā)感到絕望無助。更糟糕的是,這箱子也不知是什么材質(zhì),別說是將其破壞掉了,在他的撞擊之下,甚至紋絲不動。
密閉的黑暗空間會讓人失去時間概念,感官也會愈發(fā)遲鈍,他甚至不知道體內(nèi)的窒息感,是真的空氣越發(fā)稀薄,還是他的緊張所致。
他昏昏醒醒,不知自己在箱子里呆了多久,愈發(fā)衰弱的精神已經(jīng)不正常了,不是自虐般用頭去撞木板,就是用手在木板上抓撓。
他大哭了一場,實在承受不住這種煎熬,掏出了唯一的一枚手榴彈引爆了。
聽到這里,查理驚愕道:“不對啊,你們不是在精神病院里見過他,難道他沒有被炸死?”
手榴彈握在手里引爆那是絕對不可能活下來的。杜樂丁聽到這,不免也有了幾分興趣。
斯科奇見終于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便立刻搶在竇樂之前講出了故事的結(jié)尾:“他當時也認為自己死定了,可是等他再度睜開眼睛,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還活著?!?br/>
搜救隊員花了很長時間才確認自己真的沒死,他仿佛從惡夢中醒來,腦子里渾渾噩噩,一片混沌。接下來的事情,他記得不是很清楚了,似乎完全是憑著本能在山林里亂走。也許是老天爺眷顧,他竟然穿過了山林獵場,被隔壁鎮(zhèn)子狩獵的獵人發(fā)現(xiàn)帶了回去。
從那之后他就患上了幽閉恐懼癥,不得不住進精神病院療養(yǎng)治療。
杜樂丁聽后揶揄道:“你這故事才叫離譜,哪有手榴彈炸不死的人。是不是那個搜救隊員產(chǎn)生了幻覺,那一切都是他瘋了之后幻想出來的?”
斯科奇心里也曾經(jīng)這樣懷疑過,但他是絕不可能承認的:“那個搜救隊員平時很正常,醫(yī)生說他應(yīng)該沒有妄想癥。而且這個故事的重點不是他死沒死,是他當時聽到的歌聲。”
據(jù)搜救隊員說,他走到樹洞附近,終于聽清楚了歌詞,正是米克星頓鎮(zhèn)居民傳唱的那首歌謠——拆下一雙手臂,掏出一顆心臟,人偶的眼睛看著她,看著她。
斯科奇幽幽的唱著,為自己的故事渲染了一層神秘悚然的氣息,杜樂丁正想讓他閉嘴歇會兒,草叢中由遠及近的傳來一陣響聲。
這回不用任何人說,斯科奇自動閉上了嘴。杜樂丁舉起燈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照去,白霧籠罩的雜草叢如墨色怨海,一道草浪正直插過來。
“散開!”杜樂丁掏出了刀子,希望躲在草叢里的是一只野豬。
草叢嘩嘩作響,不斷被分開又再度合攏,轉(zhuǎn)眼之間便沖到了距離他們不足五米遠的地方。一行人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騷動停止之處,唯恐下一刻那東西便突然竄出來。
又是一聲草叢被撥動的響聲,這一次卻是從另一個方向傳來。幾人齊刷刷轉(zhuǎn)頭的同時,一道黑影從草叢間飛了出來,正撞在杜樂丁肩膀上。
只聽一聲哀嚎——卻不是杜樂丁發(fā)出來的,那哆嗦了一路的長頸鹿被黑影擦身而過,嚇得晃著細脖子往山下跑去。
“別亂跑!”杜樂丁吼了一聲。他被撞得身體一晃,踉蹌了幾步才勉強沒有栽倒,驀然想到了史上最強冷兵器——板磚。他肩膀整個都麻了,手里的燈也掉到了地上,在他們腳下抽風似的打轉(zhuǎn)。
幾人如臨大敵,連氣兒都不敢喘,斯科奇瑟縮著躲到竇樂身后,突感背上一沉,好像有什么東西壓在他身上。
他條件反射的回頭去看,正對上一雙怨毒的眼睛。他繃緊的脆弱神經(jīng)啪啪啪一條接一條斷開,尖銳的驚叫穿透濃霧沖破蒼穹。
那東西就好像是嘲諷玩弄他們一般,享受著他們心驚肉跳的驚懼,在他們周圍竄來竄去,速度之快,眼睛只來得及捕捉到幾縷線條。
杜樂丁握緊刀子,借著地上的慘淡光線,當眼前濃霧再次出現(xiàn)小幅度流動時,他眸光一凜,拔地躍起,身形矯似利劍出鞘,手中的刀子猛的刺了下去。
感到刀尖扎到一個硬物的同時,那刺耳瘆人的撓黑板聲貼著杜樂丁的耳朵響了起來,他頭皮一炸,牙齒克制不住的銼動起來,渾身都酸了個透,幾乎要握不住刀柄。
很快,他手底下一輕,那東西倏然隱沒在霧氣中沒了蹤影。他快速撿起地上的燈往四周照去,山林又恢復(fù)了靜謐,安靜得令人心慌。
他低頭看了一眼手里的刀子,刃上掛了道血痕,還沾著幾根毛發(fā)。
看來不是鬼,鬼應(yīng)該不怎么掉毛……他正琢磨著那東西是什么,冷不防一個重物從天而降,正掉到他跟前,定睛一看,是幾乎昏厥的長頸鹿。
隨后,自身后傳來一個平淡的聲音:“看來那個東西,不止一只?!?66閱讀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