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晉商抄家的名錄都在這了,您看看?!?br/>
乾清宮內(nèi),王承恩快步走進(jìn),手里拿著的正是曹化淳從山西回來后帶來的抄家明細(xì)。
朱由檢頭埋在一大堆奏本中也沒有抬,扔出一句話來。
“讀吧?!?br/>
“是?!蓖醭卸髡归_本,字字清晰:“計此番抄墨山西晉商十七家,共得臟銀兩億四千三百六十萬兩余,得黃金兩百二十七萬兩余,珠寶玉器三千九百四十件......”
王承恩足足匯報了將近半盞茶才全部讀完,抬起頭的時候發(fā)現(xiàn)朱由檢也在看著自己,眼神里帶著些許不可置信。
這種吃驚的表情,王承恩還是第一次在朱由檢的臉上看到。
“你剛才說,多少銀子?”
“兩億四千三百六十萬兩余。”
朱由檢低笑起來,肩頭控制不住的抖動,隨后笑聲越來越大。
“朕剛剛登基那年,國家的稅收才二百萬兩,二百萬兩!一個山西晉商團(tuán)伙,竟然能抄出一百年的國庫歲入!”
得到了幾億兩的白銀,可朱由檢并不覺得高興,相反,他很憤怒,又替大明朝,替自己這具身體的原主人感到悲哀。
國家窮成這個樣子,地方的商賈卻個個富得流油,這難道不是一個笑話嗎。
朱由檢突然想到自己前些天翻看明實錄時看到的一個記載。
說明神宗萬歷皇帝朱翊鈞剛登基的時候,南直隸一個考生賄賂
考官買功名,坐了科舉舞弊罪而殺頭,他的家族也因此受到牽連被抄了家。
只是當(dāng)?shù)匾粋€小商人,從其家里抄出了多少銀子呢。
六十萬兩!
而那一年,李成梁出兵討伐建州女真指揮使王杲、覺昌安,也就是努爾哈赤的祖父及外祖父,朝廷撥付給遼東的兵餉僅為二十萬兩!
這叫個什么事啊。
說明從萬歷那個時候開始,朝廷已經(jīng)從民間收不上稅了。
國家,正逐步滑落進(jìn)深淵。
王承恩眼見朱由檢不說話,心里有些擔(dān)心,小聲遞上一句話。
“陛下,這筆銀子是歸入國庫,還是歸入內(nèi)帑?”
朱由檢回過神來,倒也沒有猶豫:“內(nèi)帑留個一千、兩千萬吧,剩下的都送入國庫里,今年大刀闊斧動改革,朝廷用錢的地方不少,朕這里的內(nèi)帑也沒什么用錢的地方?!?br/>
“是,奴婢這便去辦?!蓖醭卸髯鲃萦吮恢煊蓹z喊住。
“這件事你讓戶部去辦就行了,朕給他們送了那么多銀子,還讓司禮監(jiān)來跑腿不成?”
王承恩忍住笑點頭:“陛下說的在理?!?br/>
朱由檢嗯了一聲,隨后又想起一事來,開口詢問。
“對了,朕之前記著你們好像說過,朕有不少的皇莊是吧。”
“啊,是。”
朱由檢從桌上那積案累牘的奏本中翻找一陣,找出一道戶部的拿給王承恩:“這是戶部右侍郎謝湘南的奏本,他給朕、給新政提了幾條建議,其中有一條就是希望朕能夠?qū)⒛撬娜f多頃皇莊轉(zhuǎn)給地方官府。
由官府出面,將這些田畝用以租代售的方式交給無地的災(zāi)民百姓,好使盡快恢復(fù)民生、恢復(fù)生產(chǎn),也能減少流民作亂動蕩的風(fēng)險,朕還沒有作批復(fù),正好你來了,問問你意思?!?br/>
王承恩連忙擺手:“陛下,這皇莊是留是賣,奴婢哪里敢有話說。”
“你是司禮監(jiān)掌印,皇莊皇產(chǎn)都是司禮監(jiān)打理,伱可是朕的大管家,不問你意見哪里能行?”朱由檢呵呵一笑:“甭管是操持內(nèi)廷,還是司禮監(jiān)上下那么多張吃飯的嘴,這錢怎么花如何用,你比朕清楚,所以朕當(dāng)然要問問你。
若你覺得可行,那就按照這謝湘南的意見,朕的皇莊便也不留了,能幫到國家,也是一件好事?!?br/>
“陛下仁義?!?br/>
“好聽話少說。”
朱由檢話雖這么說,可臉上還是帶著溢于言表的笑:“現(xiàn)在內(nèi)帑有哪些花錢的地方?”
王承恩思忖一陣,開口說道:“內(nèi)廷的用度、奴婢們的月錢銀子,每年制作新衣的采買錢,還有就是今年和禮部分了明賬,每年的大祭大典便都要從內(nèi)帑里面出。
這花銷,奴婢大概估算了一下,二十萬兩左右吧。”
“那么少?”朱由檢愣住了。
他還以為又得是一筆高企不下的數(shù)目呢。
王承恩頓時苦笑起來,對著坤寧宮的方向作揖下拜一記:“陛下,您現(xiàn)在后宮里只有皇后娘娘一位,這錢當(dāng)然花的少,待到將來選妃納嬪,隨著誕育皇子公主,那這內(nèi)廷的花銷勢必然會累加。”
“唔,有道理?!敝煊蓹z捏著下巴頗以為然的點頭:“媳婦多孩子多,花銷確實大,更何況孩子一大,還得出宮建府,什么親王府、公主府的,年年還得宮廷花錢養(yǎng)著,這花銷哪里能小得了?
這錢可不敢這么花,能省的地方一定得省,要不然年年朕的皇家用度幾百萬,如此傳揚(yáng)出去,不知道多少人背地念叨朕呢?!?br/>
王承恩心里聽的直突突,趕忙攔上一句:“陛下,這錢本也是該花的錢,可不敢省?!?br/>
“那都是以后的事了,到時候再說吧?!?br/>
朱由檢也沒在這個話題上多耽擱,繼續(xù)順著之前的思路說道:“內(nèi)帑和國庫分開,這內(nèi)廷花錢用度不能伸手問國家要,現(xiàn)在皇產(chǎn)已經(jīng)被改制成了中棉、中港。
皇莊也要還給國家,以后咱們得再想點來錢的路子了?!?br/>
王承恩小聲嘀咕了一句。
“這皇莊皇產(chǎn)本就是列祖列宗想到的來錢路子,最后不還是被您給一股腦全送戶部了。“
“你說啥?”
朱由檢沒聽真切,便問了一句。
王承恩便硬著頭皮又復(fù)述一遍,最后說了一句多少帶點個人情緒的話。
“既然如此,還不如干脆和戶部四四六六分清楚,每年國家收入的多少歸于內(nèi)帑呢?!?br/>
“讓戶部養(yǎng)著朕和皇室,那將來以他們的嘴臉,還不滿天下的張揚(yáng)?!?br/>
朱由檢呵呵搖頭:“這天底下最難的事就是端別人的飯碗,朕堂堂一個皇帝,怎么好伸手從國庫里拿銀子,咱們現(xiàn)在內(nèi)帑里不是還有幾千萬兩呢嗎,加上這次又從晉商抄家里截留了兩千萬,那么多錢,干點啥買賣還怕餓著?
別的牛朕不敢吹,要論做生意,戶部上下那群官員綁在一起也比不上朕?!?br/>
王承恩馬上眼前一亮:“陛下可是有了主意?”
“嗯,是有個一本萬利的買賣,可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br/>
朱由檢揮手:“容朕先賣個關(guān)子,反正這銀子你給朕看好咯,等將來,有大用。”
“是,奴婢記下了。”
“對了,還有一件事,你讓孫傳庭來一趟。”朱由檢沉吟道:“鄭芝龍剛打了金門大捷,朕不能沒有表示,得安住他的心,這將來,還指著他替朕、替咱大明朝開海拓疆呢?!?br/>
王承恩連連點頭,立刻轉(zhuǎn)身去辦。
朱由檢重新低下頭去批奏本,可臉上的笑意卻是越發(fā)的燦爛。
否極泰來,按照自己前世看小說的記憶,這劇情,怎么也該輪到自己,一帆風(fēng)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