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jié)名：第五十八章，辭行，傷痛
正羞憤難當(dāng)，外面有說話聲，可以聽出來是許王小廝添壽：“宮中賜宴時辰到了?！痹S王遺憾松開手，紀(jì)沉魚正往回拉，一下了收不住，“蹬蹬”幾步出去，一屁股坐地上。
這一坐，她全身痛又回了來。痛淚忍不住出來，許王驚訝過來，也就明白了，伸出手給她，被紀(jì)沉魚打落。
再伸過手來，手上多了一個淺淺紅印子，許王用縱容口吻利誘她：“早些吃完，我們早些走?！?br/>
看早走份上，紀(jì)沉魚才勉強(qiáng)扶上他手起來，又一個帕子到了面前，許王給她擦干凈淚水，憐惜地道：“再忍一時，實累了，可以出席走走?！?br/>
“我還敢出來走嗎？”紀(jì)沉魚很想說得惡聲惡色，但實太累，身子又痛，結(jié)果是軟軟聲音表達(dá)了自己對此地不安全擔(dān)心。
許王低低笑出聲：“那你堅持一會兒，等上了車，隨你睡到幾時?！奔o(jì)沉魚實沒了生氣心，說得有幾分可憐：“你點(diǎn)兒吃，路上再補(bǔ)也一樣。”
“好，”許王又是一笑，扶著紀(jì)沉魚出來。
外面宮女全愕然，紀(jì)側(cè)妃不是走丟了，她們怕?lián)上?，悄悄告知許王小廝。卻原來，和殿下這方便之所里……。
是說親熱好呢？還是說纏綿。
紀(jì)側(cè)妃面上紅撲撲，被人拖了一路，又經(jīng)過生死博斗，能不紅撲撲？她還有強(qiáng)自壓抑氣喘吁吁，是經(jīng)過很大運(yùn)動量。
當(dāng)然，運(yùn)動量不小。
殿下笑容滿面，攜著她手，一刻也不能丟。一般男女歡好情熱時，大約都是這個樣子。宮女們中沒有見過，至少也聽過。
總得來說，人人認(rèn)為，許王殿下和他側(cè)妃昨天夜里可能沒有個夠，或者是給安陵公主面子沒有圓房，但是今天也親熱得很足。
接下來這頓飯，吃得紀(jì)沉魚很是悶氣。身上痛，要吃到美食后，多了能量還可以忍。旁邊眼光，竊竊私語，讓她只想回敬。
卻又不能。
陳側(cè)妃吃一口，要用幽怨眼光看她一眼。掃過她“運(yùn)動”過后面頰，嗯，如桃花。掃過她微聳胸前，嗯，這里……起伏不小。
真，什么都做了？就宮里！
好許王是吃得很，均王和昭王又不舒服，認(rèn)為他急著去迎親。兩個人干巴巴笑著一個執(zhí)壺一個端杯，強(qiáng)著又勸了幾杯，才放許王走。
上了馬車以后，紀(jì)沉魚長長松了一口氣，累了，可以睡了。這里，暫時是安全。才躺下來，車門被輕敲幾下，紀(jì)沉魚一下子又坐起來，尋思誰人這么不識趣。
染雪打開車門，許王欠進(jìn)身子來笑：“這個藥給你?！彼麥睾兔}脈笑容，如日照晨曦，馬車?yán)锪亮嗽S多。
紀(jì)沉魚臉色，如初入十八層地獄，晦氣難以言表。
不但黑臉，還要責(zé)問：“你怎么來了？”許王對她生氣好似很習(xí)慣，擠擠眼睛：“關(guān)心你，討好你，收買你?！?br/>
真是你知我知大家知。
黑臉恐龍繼續(xù)發(fā)作，痛苦是外面就是宮門，還有送行人，還不敢大聲。紀(jì)沉魚生氣，雙手不由自主扶膝端坐，好似國子學(xué)里先生。
“殿下不知道這還宮門外？殿下忘了多少雙眼睛盯著你？殿下忘了國君才叮囑過，要把公主抬到頭頂上，”
許王摸摸自己頭頂，嘀咕道：“這上面是馬車頂，又不是年畫，能貼上面?！?br/>
遇到這么不配合人，紀(jì)沉魚深惡痛絕，瞬間化身成為安陵公主鐵桿衛(wèi)道士，痛心疾首，語重心長：“殿下，”
“停，你再和我說下去，知道外面人會怎么想？”許王笑嘻嘻：“我是不介意聽下去，不過，”他慢吞吞道：“我們就要晚出城，你那頂頭頂上公主，就要晚一天才見?！?br/>
紀(jì)沉魚一百八十度大轉(zhuǎn)彎，感激地道：“那您，趕走吧?！辈挥醚绢^們動手，自己酸痛身子往前挪動，許王心知肚明她不是過來親近自己，一閃身子出去，馬車門重重關(guān)上。
關(guān)得之響，把外面人震了一下心。
陳側(cè)妃還侍立外面，她震驚得太狠，一時間什么也不記得，直直地對著許王和馬車看。她沒有想到紀(jì)沉魚一見到馬車，不要命先上了去，把殿下拋外面。她沒有想到殿下絲毫不生氣，反爾讓人拿來安神鎮(zhèn)靜香，還有一包子什么藥，不顧外面還有送行人，不顧六殿下等代國君送出宮門殿下還，親自送到馬車上。
然后這馬車門并不給面子，重重摔了殿下一臉。
許王自己渾不意，匆匆對眾人一拱手，他也實煩了這繁瑣禮節(jié)，有馬車，就是為一上馬車，可以不用看這些人。
他上了馬車，陳側(cè)妃上車，迎親隊伍開動了。
不少人臉被氣白。烏海蠻橫又上來，扯著均王問：“這是什么意思，那個側(cè)妃能比公主大嗎？”
均王煩，還要耐心解釋：“您趕也請上馬，您是辦親事使臣，得一起去?！睘鹾＠湫Γ瑢χS王車隊道：“我不急，我馬趕得上。”
龐大迎親隊伍，人數(shù)浩浩蕩蕩。前面是一隊精兵，連人帶馬都披紅掛彩。中間是許王馬車，裝飾精美。
為精美，是他馬車后一頂花轎。紀(jì)沉魚見到時候，就想過，真要命，這轎子居然要一直抬到邊境上去。
好這是幾個國家并，不是一整個大國家。不然迎親到邊境，足夠走。就這，也要走上兩個月才成。
也就是說年里，才能走到。再到明年二月里，再回來。這是用走，以紀(jì)沉魚來想，是這樣。
外加上，雪地，并不好走。
側(cè)妃馬車后面，馬車?yán)锘鹋璞蛔?，一切都有。紀(jì)沉魚實太累，被人拖著地上撞來撞去，消耗不少，上車就睡得香甜。
直到染雪把她喚醒：“紀(jì)家來人送行。”紀(jì)沉魚啊地一驚，趕看自己。她為了睡得舒服，去了外衣去了發(fā)髻，披散著長發(fā)，只著一身里衣。
外面是許王說話聲：“你且等等，只怕還睡?！钡钕聦嵤翘私馐聦?！
紀(jì)老太太、紀(jì)四老爺、紀(jì)士文全都愕然。他們來送，沒有想到殿下親自下來陪到四姑娘馬車前，也沒有想到四姑娘，現(xiàn)升為四姑奶奶紀(jì)沉魚這就睡上了。
是雙重愕然。
許王心里，自有一番感慨。
許王再有抱負(fù)，奈何大多數(shù)人需要安逸。民間也有血性漢子，奈何不少人是愛浮生平靜。邊境年年有戰(zhàn)事，戰(zhàn)事年年費(fèi)用分擔(dān)成人頭稅，交還是民間。
每年死人，又多是百姓家。
安陵國數(shù)代強(qiáng)悍，已經(jīng)到了鄰國聽到“安陵”二字，就兩股戰(zhàn)戰(zhàn)地步。公主肯下嫁給七殿下許王，不少人歡呼雀躍，可以不用再打仗。
只有少數(shù)人才明白，強(qiáng)國與弱國結(jié)親事，他圖是什么？
迎親隊伍還沒出都城，兩邊歡送人實不少。年年不打仗，年年得安生，這該有多么好。離過年還早，卻有人提著喜炮，跟馬車后放個不停。
這要是許王心愛親事，他受到這種歡迎，可以笑逐顏開喜出望外，感嘆百姓淳樸，自己仁德不足以受恩遇。
這門親事，對他是種諷刺，是天降災(zāi)禍。有兵不發(fā)，王子和親。歷朝歷代，哪一朝有過？
他還必須忍著，好有馬車，鉆里面裝聽不到。
不少人家路上相送，許王就不能裝聽不到，必須下車來周旋一番。紀(jì)家，城門內(nèi)相送。紀(jì)老太太等人，帶著三老太爺、七老太爺?shù)茸迦硕歼@里，一心意。免得落人口實。
好不容易見到馬車到，紀(jì)老太太精明，把馬車前后看了一遍，見各式齊全，倒也安慰。不過四丫頭，能陳家女兒之前嗎？
添壽見到是他們，早就跳下馬來回話：“殿下，紀(jì)家有人來送?！痹S王命住了車馬，親自下來，帶著他們到了不前不后，后面還有一輛馬車前，紀(jì)老太太松了一口氣。
與她們一同來是陳家，陳太太恨恨罵丈夫：“我就說不要和紀(jì)家一起來，你看看，怎么又落到她后面了！”
陳側(cè)妃馬車雖然不是車隊里后一輛，卻是儀式馬車中后一輛。
陳老爺不耐煩，說了一句：“女人?！毖劬头旁S王身上，巴望著許王也能走到女兒馬車前來，像帶著紀(jì)家人一樣，來看自己女兒。
那一群人，站那里，就一直站著了。
陳太太覺得不對：“這馬車門怎么不開？”她尖酸地道：“難道還要梳妝打扮？”她一語中，紀(jì)沉魚馬車?yán)锘艁y著，馬車再大，也是窄小。
耳朵尖許王能聽到里面說話聲。
“衣服，，簪子，”
守禮忍俊不禁，讓你貪睡。還沒真正上路，就睡上了。聽上去，脫得還挺干凈。他又怦然一動，紀(jì)氏是芙蓉臉兒，特別宮中發(fā)脾氣時候，雙頰紅撲撲，不是勝桃花，而是嫣紅桃林全到了她面頰上。
那個顏色，煙蒸云騰，賽過如云紅杏花。
再聯(lián)想到那個舊人，許王又沉了臉。
雪地里等人，明知道里面有人，這個人遲遲不出，等人度時如年?？偹悖R車門開了，又有“咚”地一聲，勾得人心里魂蕩悠半天。
許王第一個伸頭過來，關(guān)切地問：“撞到了哪里？”火盆暗處，紀(jì)沉魚揉著肩頭，哭喪著臉：“上午被砸到這里，又撞上一回。今天是什么日子？”
肩頭幾乎被砸碎，早就腫得很高。
“你沒事兒燒點(diǎn)高香，去去運(yùn)吧?！痹S王不忘記調(diào)侃她，縮回身子，對紀(jì)老太太笑：“外面冷，她今天又只是不舒服，老太太進(jìn)去說話，不要讓她出來了?！?br/>
紀(jì)老太太這么穩(wěn)重人，都喜形于色：“是是，我坐進(jìn)去倒暖和?！标愄牭?，忍無可忍地道：“我也坐進(jìn)去，也暖和?！彼策M(jìn)馬車?yán)锪恕?br/>
陳老爺額頭上冒出汗，結(jié)結(jié)巴巴：“殿下……殿下沒有讓你進(jìn)……?！辈话部丛S王，正和別人寒暄，壓根兒沒往這邊看。
紀(jì)老太太一進(jìn)馬車，先說了一聲：“好。”難免喜氣洋洋。外面看著車大，是路上行走一樣好東西。
車門旁，是小茶幾。小茶幾上茶水等物，全是有槽卡里面。一個大火盆，上面扣著銅罩子中間。
兩個丫頭火盆旁，面龐被薰得紅潤，再往里面，是一個高些軟榻，可以坐可以躺，紀(jì)沉魚端端正正坐上面。
她不敢不端正，稍不注意，腫起來肩頭就會讓祖母看到。離了有距離，紀(jì)老太太也喜歡。她孫女兒，出了閣，侍奉殿下，就應(yīng)該是這種凝重樣子。
怕耽誤許王行程，紀(jì)老太太交待完話就下來。滿面春風(fēng)對紀(jì)四老爺和紀(jì)士文道：“四丫頭好?！?br/>
服采鮮明，一天不見就覺得出落了好些，是好！
紀(jì)四老爺和紀(jì)士文一起喜歡，紀(jì)四老爺走到馬車旁，隔著車廂又交待幾句：“路上別貪玩，事事以殿下為主。”
馬車?yán)?，是染雪回話：“?cè)妃說好，請四老爺多保重身體，請大公子好好進(jìn)學(xué)?！?br/>
許王旁邊，悠然說了一句：“我府上不敢說有名士，尋常總有人會文。明年我回來，大公子可以多來指教他們?！?br/>
紀(jì)士文欠身道：“不敢?！蹦克驮S王上車，馬車隊動起來。他才對四老爺露出笑容：“父親，許王殿下十分喜歡四妹妹。”
“是啊，是啊，這是她福氣?！奔o(jì)四老爺不用再問原因。上了馬車就睡，全然不管殿下還要不要侍候人，肯定是隨意人，能夠隨意，自然是受寵愛。
和陳家一起來，總要告?zhèn)€別。紀(jì)老太太從來是不少禮節(jié)，客氣地對陳太太轉(zhuǎn)過身子，照例寒暄幾句：“殿下真是仁厚?！?br/>
“可不是，我家五姑娘說，殿下對她好，她呀，從來是侍奉上恭敬，不敢怠慢?！标愄珜偛拍邱R車門遲遲不開，總堵心里，不說幾句心里難過。
話不投機(jī)半句多，兩家分開，各自回家。紀(jì)士文奉著祖母上轎，再去為父親打起轎簾，眼角一斜，見雪冷冰寒角落里，孤零零站著一個人。
他身著灰色雪衣，露出半邊面容，容顏憔悴，消瘦許多。這個人，是武其安。雪地冷，而顯出他孤寂。
紀(jì)士文嘴唇嚅動一下，紀(jì)四老爺目不斜視，坐上轎子，對長子平靜地吩咐：“回去了?！彼陲椀秒m然好，可不經(jīng)意對武其安掃去眼神，還是落紀(jì)士文眼里。
此時，不理他，其實好。傷心人傷心事，總有過去一天。
狠下心紀(jì)士文上了后小轎，吩咐他們走。武家后來也曾上門來說，不過不敢大鬧。紀(jì)四老爺一硬到底：“你們不答應(yīng)，就去殿下府上說理。如果還認(rèn)親戚，我五姑娘，和府上二公子，這親事還?！?br/>
武家還是答應(yīng)了，保住了武其寧和紀(jì)五姑娘親事。這事出來時，武其寧是要與哥哥共進(jìn)退，一齊退掉紀(jì)家親事。
后來打聽王氏被休原因，原來是自己一塊帕子引起。武其寧猶豫后，決定繼續(xù)這門親事。武其安自己失意，卻贊成兄弟與紀(jì)家成親：“你若不和五姑娘成親，要是被小人知道，五姑娘也算失了名節(jié)。她還能哪里去？救人一命，勝似七級浮屠。怪只怪我們沒有賢德長輩，又沒遇上賢德長輩。”
一句話，把紀(jì)四老爺也掃進(jìn)去。
想當(dāng)然爾，紀(jì)四老爺如果力爭四姑娘定過親，許王殿下又能如何？
不用親眼見到，紀(jì)四老爺當(dāng)時態(tài)度人人清楚。
北風(fēng)狂虐，宛如失意人亂發(fā)泄情緒。不管梅花松柏，還是斷枝舊橋，統(tǒng)統(tǒng)掃之。武其安一天天消瘦下去，武家正為他找別親事。
可四表妹是見過，很伶俐，也機(jī)警。心香刻上那一瓣，得之，是沁滿房室裊裊香，失之，是心頭一點(diǎn)難以愈合那段紅。
許王迎親，舉國歡慶。武其安隨意出來走走，鬼使神差跟著人流走，跟著馬車走，直到看到紀(jì)家來送。
其實他心里自己明白，是有意為之，不能忘卻。
紀(jì)家沒有選十里長亭，是事先問過許王，許王回說：“出城就要行，要送就城里吧?！蔽淦浒?，這才遇到。
他用力踮著腳尖尋找，也沒有見到四表妹下車。黯然，獨(dú)自躲入角落里，一個人默默舔著心傷。
街上白雪飄落，一些炮紙半埋雪里。武其安是個文人，文人多是感情豐富情緒化，他失魂落魄，昏昏沉沉走著。
路送，是此生后能見到四表妹機(jī)會，不想也沒有見到。
此后余生，妾有夫，君將有婦，又不是正經(jīng)兄妹，四表妹也不是正經(jīng)王妃，如何見，又怎能見？
冰滑雪上，他跌跌撞撞走著，不知道去往哪里，都記不起來自何方。掬一把雪花手里，自己是不是和這雪花一樣，無根而落，隨意而安。
路邊門開了，一個人大步走出，不偏不倚撞中武其安。他力量很大，身子又堅硬如鐵，武其安躲避不及，被撞得飛出去，再落下來，砸碎一地冰雪。
冰碴子，濺痛他臉，武其安這才有些清醒。他是個性子溫良人，不聲不響爬起來，并不打算怪撞人，撞人先開了口。
這是個黑鐵塔似漢子，絡(luò)腮胡子，牛眼睛，一開口如炸雷：“年青人，青春年少，發(fā)什么愁，苦什么臉。要知道天下萬物，聚也好，分也好，自有定數(shù)。你學(xué)孔孟人，難道還知道這些！”
再劈面一句：“白念了書！”
當(dāng)頭一棒喝，驚醒迷夢中人。武其安認(rèn)真打量他，好似書上寫什么赤髯客，什么古游俠。這種天氣，別人都裹著雪衣，夸張出門揣著手爐，他是一片如鐵似黝黑胸膛露著，衣襟扯得兩邊分開，任雪花打身上，還似沒感覺。
他右手上，包著一塊布，不知道受什么傷。左手上，拎著一把不起眼，黑不溜秋刀。武其安肅然起敬，這似高山上來客，幽谷洞中人。
他施一禮：“兄長出言不俗，請問何方人士？”大漢見他客氣，人也客氣了，抱拳為禮：“公子見諒我這粗人說話，我見公子無精打彩，應(yīng)該是失意人。要知道失意人，唯心藥可救。一時大膽，胡言亂語，公子莫怪?！?br/>
武其安眼睛都直了，急急追問：“何為心藥？”大漢手中刀晃幾晃：“此處不是說話處，公子與我，也算有緣。碎銀子還有幾兩，今兒雪又大天又冷，如不嫌棄，買碗酒喝如何？”
無處可去，回家去又要強(qiáng)裝笑臉對家人武其安很是奇，眸子一亮：“如此甚好，兄長請?！贝鬂h大步前，沒有幾步就甩下武其安，就停下來等他。他筆直身子雪里，不怕滑也不怕凍，好似標(biāo)槍一般。
武其安心中激起不鳴，難道自己比人人都差？他抓起衣角手上，小跑著追上。數(shù)天吃睡不好，又多思多慮，腳步虛浮，到了酒店時，摔了好幾個跟頭，衣上冰雪，為狼狽。
武家窮下來，武其安也算是出身小康公子哥兒，對形象外表十分注意。自己紅著臉，訕訕不好意思，卻發(fā)現(xiàn)別人都不意。
小二手捧著大托盤，送菜時候不忘吆喝：“老客來了，坐哪里？”大漢是個喜歡自作主張人，張口就道：“樓上給個包間，我們兄弟初次見面，有話要說?！?br/>
“好咧，老客兩位，樓上請！”
武其安忍不住笑，大漢感覺出來，大步“堂堂”往前走，問道：“你頭一回來這里？”武其安羞愧一下，斯斯文文道：“是，家嚴(yán)并不許外吃酒逗留?！?br/>
“酒解千愁，你們文人說可以釣詩，不會喝酒，不是男人！不懂酒，白活一遭！”大漢說什么話，都豪氣萬丈。
和這樣人同行，武其安內(nèi)心里隱蔽地方，也被插上萬年不滅紅燭，亮了起來。豪氣，他心中激蕩，沖口道：“一醉方休！”
大漢哈哈一笑，和他來到樓上包間。菜一般，酒上得足。小二送酒菜上來，武其安吃驚瞪大眼：“這……怎么喝得完？”
半人多高酒壇子，不是精致秀氣小壇子！
“不會喝，學(xué)著喝。有一回，第二回就不醉了！”大漢一揮手：“就醉，也沒有頭一回頭疼。”他單手用力一提，那半人多高壇子輕輕易易拎起來。武其安瞠目結(jié)舌，半天舌頭伸不進(jìn)去：“這……這這這，這是什么力氣？”
書呆子呆性發(fā)作，搖頭晃腦吟道：“力拔泰山兮，”大漢打斷他：“取酒碗來，酒還沒喝，詩倒出來了！”
“這不是我，說是西楚霸王?！蔽淦浒埠俸僖恍Γ娮雷由闲《陀芯仆?，不是一個，而是幾個疊一處。
拿出兩個來放開，還道：“兄長還有客人，酒碗倒有這許多?！贝鬂h好笑：“全擺開，一下子倒上，等下子喝得痛。自家兄弟談話，小二倒酒，說話就不意?！?br/>
武其安這下子徹底明白，原來這小酒館里喝酒，是這樣一個規(guī)矩。他又要搖頭晃腦：“果然行萬里路，如讀萬卷書?！?br/>
陰暗，陳舊，酒味雜著霉味兒小酒館，武其安第一回來。他平時請客，至少也是個中等地方。
銀子不多，就少出來幾回。家里雖然不好多，可和學(xué)里窮學(xué)生比起來，已經(jīng)是天上。
一大碗酒下肚后，火辣辣熱騰騰地肚腸都燒起來，武其安打開話匣子：“我敬兄長一杯，只有高人唯風(fēng)采，兄長，看你灑脫如此，敢是看破情關(guān)？”
大漢一仰脖子，一碗酒就下肚。速度之，驚得武其安總要起身對著他嘴巴看，這是什么嗓子，有如飲牛一般。
三碗酒下去，大漢眼睛亮，武其安頭暈眼花，大漢手執(zhí)筷子敲擊碗邊：“情關(guān)古來自難破，心病唯有心藥醫(yī)！”
“何為心藥？”
大漢笑而不答，推一碗酒過來：“喝！”武其安嘻嘻而笑，舌頭大起來：“我……小弟我……不能再喝了。”
“何以解憂？”
“唯有杜康?！?br/>
一問一答回得，武其安不假思索捧起來，“咕咚，咕咚”學(xué)著大漢一氣抽下肚。忽然豪氣上涌，手中酒碗用力往地上一拋，大笑道：“痛！”
他身子搖搖晃晃，一只手扶著桌面：“倒酒，難怪要這許多酒碗，敢情不夠摔！”脖子上，衣領(lǐng)子里，有什么東西流過。
“這是個什么，我身上跑來跑去?！蔽淦浒沧硌坌殊?，不顧儀表，蠻力一扯，衣襟拉開，手自己胸膛上摸來摸去，笑逐顏開：“原來是酒，這酒，不往我嘴里來，怎么倒了衣服里！”
他下巴上，還流著剛才傾倒出來酒液。
大漢越喝越穩(wěn)，武其安又是一碗酒下肚，人實實是不行了，不用大漢多話，自己個兒說起來：“我心病，就是再見她一眼，我只想問一問，她心里，有沒有過我。唉，我知道我不能比，我沒有權(quán)勢，我沒有財富，可我有一顆心，”
雙手把衣襟扯得大，露出精赤雪白，一看就不是作苦力人胸膛：“我心里，天天裝著她，時時裝著她，她怎么能，就這么把我拋棄?！?br/>
雙手掩面，號啕大哭起來。
小酒館里，沒有人來問。外面，也是一樣亂蓬蓬。隔壁，是幾個小娘唱曲兒，幾個大爺調(diào)戲，到處是尖叫聲，嘻嘻哈哈。
再隔壁，幾個大漢劃拳：“五魁首啊，你一碗啊?！蔽蓓斪記]有掀起來，是足夠結(jié)實。
大漢一碗又一碗喝著，武其安哭聲低下來，他才面色鐵青，一字一句地道：“兄弟，你我一見如故，有如故人。不瞞你說，哥哥我平生愛打抱不平，因為哥哥我也有過你一樣傷心事。”
“真？”武其安從手指縫里淚眼婆娑看他，迫切想要知道，是：“如何過來？”大漢仰面若有難捺之意，對著屋頂有了淚光，才沉重地道：“她負(fù)了我，她與我先定下心事，私下里也見過一面，算是互相有情?！?br/>
武其安迫不及待地道：“對對，我也是這樣！”紀(jì)家里總算見過，也曾許諾與她：“我會對你好?！?br/>
大漢情感上來，自顧自說話不理他：“我為了她，也曾心里十分歡喜。我為了她，也曾一夜一夜睡不著。我為了她……。不想，”有了噓唏聲：“她家人嫌貧愛富也罷了，怎么她也這樣！”
他拳頭如斗大，桌子上狠狠搗著：“我恨，我心里恨吶！”
“對對，”武其安只會說這一句了，滿心眼里認(rèn)為天下傷心人，唯自己和他。他說話，自己全懂，自己說話，他也應(yīng)該全明白。
人生難得，唯一知音人。文人劣根性發(fā)作，武其安是陪著他落淚。大漢狠狠地道：“于是，我成了笑柄，遭人恥笑，不能安于家鄉(xiāng)。我離家數(shù)年，回來看望父母，不想，”他泣出聲來：“這一對狗男女，竟然占我良屋子，欺負(fù)我父母年邁家中無人，氣得我父母生生氣死。兄弟，情之一字，要么不能兩全，就是反目為仇！”
他須發(fā)怒張，有如天神。武其安卻酒醒一半，驚異道：“?。俊贝鬂h一把扯住他，一氣說下去：“所幸，我外學(xué)得異術(shù)，今晚，就是我報仇時候。兄弟，你心中既然有恨，你可敢陪著為兄去出氣？”
鏘鏗話語，把武其安打得蒙而又蒙。他從小受禮儀教導(dǎo)，關(guān)鍵時候浮上心頭。大漢也不勉強(qiáng)，重重把他一放。
他抓人時有如火鏟烙人，松人時要把人甩出去。
武其安勉強(qiáng)穩(wěn)住身子，頭又暈起來。對著這怒發(fā)沖冠大漢，他心中慚愧，好歹這是一個奇人異客，他有膽量相邀，自己竟然沒有膽量相陪！
把桌子一拍：“好，我陪你去！”再咧嘴苦了臉，手拍痛了。
天是下午，風(fēng)雪肆虐，離黃昏不遠(yuǎn)。兩個人且喝且說，說了又喝，一直到天黑下來。大漢起身來算酒賬，一摸腰包，只有一兩多碎銀子，酒錢還差。
自古英雄不拘小節(jié)，大漢道：“兄弟，有銀子借些來，哥哥明天還你！”武其安對他又敬又佩：“說哪里話，我有我有?！?br/>
袖子里掏啊掏，一發(fā)急躁，里面東西一起帶了出來。荷包，帕子，碎銀子亂飛，來收錢小二去撿，還有一張紙，飄飄出來，武其安紅了臉，跟后面就追，步子一動，就摔倒地。
手指尖動著，離這紙張只有幾指遠(yuǎn)，卻竭全力夠不到。
一雙粗布鞋走過來，這不拘小節(jié)英雄過來，拿手上就笑了，還給武其安：“難怪你為她心傷，是個美人兒?！?br/>
上面流眸華美，五官秀氣，是武其安為解憂愁，自己畫一張紀(jì)沉魚小像。
喝多了武其安總算爬起來，臉紅得像塊大紅布，接過畫像小心疊起，鄭重放袖中，低著頭很是難為情。
“走了！”肩膀拍了一下，大漢帶他出門，小二找回來銀子，后面醉貓哪里能接，大漢一笑接過，雇了一輛車，和武其安坐上。
武其安醉得人事不醒，上車就睡。直到大漢拍醒他，迷茫睜大眼睛：“這是哪里？”風(fēng)很冷，雪很大，天上沒有月亮沒有星星。
自己站地方，是一處宅院后門口兒。
大漢他身邊，很是嚴(yán)肅很是認(rèn)真道：“我和你有緣，今晚諸事不瞞你，我是異術(shù)中人，你先發(fā)誓，不會泄露天機(jī)！”
武其安發(fā)過誓，見大漢喃喃低語，手兩個人身上亂舞亂點(diǎn)，后低喝一聲：“來！”手指縫間，竟然燃起火光。
“啊啊，這！”武其安嚇得退兩步，又急忙拿衣角來撲：“著火了！疼不疼？”大漢手一晃，火光消失不見，他吁了一口氣：“好了，這隱身術(shù)，可以讓別人看不到我們！”
武其安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隱身術(shù)！自己身上摸摸，人還啊。
“當(dāng)當(dāng)，”大漢伸手敲門，一個家人開了門，伸頭左看右看：“怪事，誰亂敲門！”他堵門內(nèi)，把門剛關(guān)上，又聽到門上重重一聲，是有人砸門。
他大怒出來，一下子沖出去多遠(yuǎn)：“誰！天冷折騰什么！”大漢一扯武其安，不慌不忙進(jìn)了門。
家人對著腳下一看，一步跳進(jìn)門內(nèi)，用力關(guān)上門，嘴里哆嗦著：“鬼打墻，有腳印沒有人！來人呀！”
大漢對武其安一笑，意思是如何。武其安低聲道：“你居然沒有腳印?！贝鬂h又一笑，似乎說我是異術(shù)中人。
幾個上夜人沖出來，聽這個家人指手劃腳說了一通，人人笑話他：“是你自己腳印。”沒有人去理他。
大漢和武其安從他們旁邊過，居然沒有一個人看到。武其安這一次佩服，可以五體投地。他不再多話，酒也被吹醒不少，只等著看大漢如何行事。
見他往二門里去，所到之處，手一指門就開。一直來到上房外，武其安一把拖住他：“兄長不可，圣人說，非禮勿動，這別人內(nèi)宅內(nèi)室，如何不告而進(jìn)？”
大漢啼笑皆非：“兄弟，情關(guān)要破，唯有心藥！”手一推，房門開了，把武其安拖進(jìn)來，關(guān)上門，一直拖著這個不情愿，非禮不言不說不吃不喝家伙到別人床前。
武其安閉上眼睛不看，閉得晚了，也看到床上是上好錦帳，里面交頭并頸睡著一個腦滿腸肥中年胖子，還有一個俏麗少婦。
這，就是大漢難過情關(guān)！
別人睡姿不雅，看了不對，可是不看，又怕欣賞不到。武其安心里對孔子孟子一切子禱告一遍，瞇出一條眼縫來。
見大漢又像門外一樣，指手劃腳作法，后指間亮出火，對著床前再一指，低喝道：“開！”
床上人睜開眼睛，“啊”地尖叫起來。
一把鋼刀抵住胖子脖子，大漢充滿仇恨道：“你占我妻子，欺我家人，今天如何能容你！”刀稍一用力，一個腦袋抹了下來。
武其安心膽俱碎，腿一軟坐到地上，手腳并用，連滾帶爬地往外逃去，心里只有一句話，殺人了，怎么辦？
手才摸到門外，外面火把人聲過來，有人隔窗問：“出了什么事？”武其安手忙腳亂，又往房里面爬。
房里有個女人回答：“沒什么，做了噩夢?！蔽淦浒惨宦牪粚?，難道自己看錯了。她竟然回答是十分平靜。
手扒腳蹬再回房里，又差一點(diǎn)兒暈過去。床上，不住滴下血來。那個女子并不是害怕，而是癡癡看著大漢。大漢眼中有傷感，有難過，還有濃濃情戀。
兩個人如膠似漆對望著。
對這一幕，勾起傷心人武其安一腔心事。他忘了殺人，忘了害怕，一個人抽抽泣泣哭起來。
仔保持萬，親們多多給個鼓勵啊啊啊應(yīng)高高建議，以后八點(diǎn)。
多給月票，鼓勵鼓勵一下吧。
章節(jié)名：第五十八章，辭行，傷痛
正羞憤難當(dāng)，外面有說話聲，可以聽出來是許王小廝添壽：“宮中賜宴時辰到了?！痹S王遺憾松開手，紀(jì)沉魚正往回拉，一下了收不住，“蹬蹬”幾步出去，一屁股坐地上。
這一坐，她全身痛又回了來。痛淚忍不住出來，許王驚訝過來，也就明白了，伸出手給她，被紀(jì)沉魚打落。
再伸過手來，手上多了一個淺淺紅印子，許王用縱容口吻利誘她：“早些吃完，我們早些走?！?br/>
看早走份上，紀(jì)沉魚才勉強(qiáng)扶上他手起來，又一個帕子到了面前，許王給她擦干凈淚水，憐惜地道：“再忍一時，實累了，可以出席走走?！?br/>
“我還敢出來走嗎？”紀(jì)沉魚很想說得惡聲惡色，但實太累，身子又痛，結(jié)果是軟軟聲音表達(dá)了自己對此地不安全擔(dān)心。
許王低低笑出聲：“那你堅持一會兒，等上了車，隨你睡到幾時?！奔o(jì)沉魚實沒了生氣心，說得有幾分可憐：“你點(diǎn)兒吃，路上再補(bǔ)也一樣?！?br/>
“好，”許王又是一笑，扶著紀(jì)沉魚出來。
外面宮女全愕然，紀(jì)側(cè)妃不是走丟了，她們怕?lián)上?，悄悄告知許王小廝。卻原來，和殿下這方便之所里……。
是說親熱好呢？還是說纏綿。
紀(jì)側(cè)妃面上紅撲撲，被人拖了一路，又經(jīng)過生死博斗，能不紅撲撲？她還有強(qiáng)自壓抑氣喘吁吁，是經(jīng)過很大運(yùn)動量。
當(dāng)然，運(yùn)動量不小。
殿下笑容滿面，攜著她手，一刻也不能丟。一般男女歡好情熱時，大約都是這個樣子。宮女們中沒有見過，至少也聽過。
總得來說，人人認(rèn)為，許王殿下和他側(cè)妃昨天夜里可能沒有個夠，或者是給安陵公主面子沒有圓房，但是今天也親熱得很足。
接下來這頓飯，吃得紀(jì)沉魚很是悶氣。身上痛，要吃到美食后，多了能量還可以忍。旁邊眼光，竊竊私語，讓她只想回敬。
卻又不能。
陳側(cè)妃吃一口，要用幽怨眼光看她一眼。掃過她“運(yùn)動”過后面頰，嗯，如桃花。掃過她微聳胸前，嗯，這里……起伏不小。
真，什么都做了？就宮里！
好許王是吃得很，均王和昭王又不舒服，認(rèn)為他急著去迎親。兩個人干巴巴笑著一個執(zhí)壺一個端杯，強(qiáng)著又勸了幾杯，才放許王走。
上了馬車以后，紀(jì)沉魚長長松了一口氣，累了，可以睡了。這里，暫時是安全。才躺下來，車門被輕敲幾下，紀(jì)沉魚一下子又坐起來，尋思誰人這么不識趣。
染雪打開車門，許王欠進(jìn)身子來笑：“這個藥給你?！彼麥睾兔}脈笑容，如日照晨曦，馬車?yán)锪亮嗽S多。
紀(jì)沉魚臉色，如初入十八層地獄，晦氣難以言表。
不但黑臉，還要責(zé)問：“你怎么來了？”許王對她生氣好似很習(xí)慣，擠擠眼睛：“關(guān)心你，討好你，收買你?！?br/>
真是你知我知大家知。
黑臉恐龍繼續(xù)發(fā)作，痛苦是外面就是宮門，還有送行人，還不敢大聲。紀(jì)沉魚生氣，雙手不由自主扶膝端坐，好似國子學(xué)里先生。
“殿下不知道這還宮門外？殿下忘了多少雙眼睛盯著你？殿下忘了國君才叮囑過，要把公主抬到頭頂上，”
許王摸摸自己頭頂，嘀咕道：“這上面是馬車頂，又不是年畫，能貼上面。”
遇到這么不配合人，紀(jì)沉魚深惡痛絕，瞬間化身成為安陵公主鐵桿衛(wèi)道士，痛心疾首，語重心長：“殿下，”
“停，你再和我說下去，知道外面人會怎么想？”許王笑嘻嘻：“我是不介意聽下去，不過，”他慢吞吞道：“我們就要晚出城，你那頂頭頂上公主，就要晚一天才見?！?br/>
紀(jì)沉魚一百八十度大轉(zhuǎn)彎，感激地道：“那您，趕走吧?！辈挥醚绢^們動手，自己酸痛身子往前挪動，許王心知肚明她不是過來親近自己，一閃身子出去，馬車門重重關(guān)上。
關(guān)得之響，把外面人震了一下心。
陳側(cè)妃還侍立外面，她震驚得太狠，一時間什么也不記得，直直地對著許王和馬車看。她沒有想到紀(jì)沉魚一見到馬車，不要命先上了去，把殿下拋外面。她沒有想到殿下絲毫不生氣，反爾讓人拿來安神鎮(zhèn)靜香，還有一包子什么藥，不顧外面還有送行人，不顧六殿下等代國君送出宮門殿下還，親自送到馬車上。
然后這馬車門并不給面子，重重摔了殿下一臉。
許王自己渾不意，匆匆對眾人一拱手，他也實煩了這繁瑣禮節(jié)，有馬車，就是為一上馬車，可以不用看這些人。
他上了馬車，陳側(cè)妃上車，迎親隊伍開動了。
不少人臉被氣白。烏海蠻橫又上來，扯著均王問：“這是什么意思，那個側(cè)妃能比公主大嗎？”
均王煩，還要耐心解釋：“您趕也請上馬，您是辦親事使臣，得一起去?！睘鹾＠湫Γ瑢χS王車隊道：“我不急，我馬趕得上。”
龐大迎親隊伍，人數(shù)浩浩蕩蕩。前面是一隊精兵，連人帶馬都披紅掛彩。中間是許王馬車，裝飾精美。
為精美，是他馬車后一頂花轎。紀(jì)沉魚見到時候，就想過，真要命，這轎子居然要一直抬到邊境上去。
好這是幾個國家并，不是一整個大國家。不然迎親到邊境，足夠走。就這，也要走上兩個月才成。
也就是說年里，才能走到。再到明年二月里，再回來。這是用走，以紀(jì)沉魚來想，是這樣。
外加上，雪地，并不好走。
側(cè)妃馬車后面，馬車?yán)锘鹋璞蛔?，一切都有。紀(jì)沉魚實太累，被人拖著地上撞來撞去，消耗不少，上車就睡得香甜。
直到染雪把她喚醒：“紀(jì)家來人送行?！奔o(jì)沉魚啊地一驚，趕看自己。她為了睡得舒服，去了外衣去了發(fā)髻，披散著長發(fā)，只著一身里衣。
外面是許王說話聲：“你且等等，只怕還睡?！钡钕聦嵤翘私馐聦崳?br/>
紀(jì)老太太、紀(jì)四老爺、紀(jì)士文全都愕然。他們來送，沒有想到殿下親自下來陪到四姑娘馬車前，也沒有想到四姑娘，現(xiàn)升為四姑奶奶紀(jì)沉魚這就睡上了。
是雙重愕然。
許王心里，自有一番感慨。
許王再有抱負(fù)，奈何大多數(shù)人需要安逸。民間也有血性漢子，奈何不少人是愛浮生平靜。邊境年年有戰(zhàn)事，戰(zhàn)事年年費(fèi)用分擔(dān)成人頭稅，交還是民間。
每年死人，又多是百姓家。
安陵國數(shù)代強(qiáng)悍，已經(jīng)到了鄰國聽到“安陵”二字，就兩股戰(zhàn)戰(zhàn)地步。公主肯下嫁給七殿下許王，不少人歡呼雀躍，可以不用再打仗。
只有少數(shù)人才明白，強(qiáng)國與弱國結(jié)親事，他圖是什么？
迎親隊伍還沒出都城，兩邊歡送人實不少。年年不打仗，年年得安生，這該有多么好。離過年還早，卻有人提著喜炮，跟馬車后放個不停。
這要是許王心愛親事，他受到這種歡迎，可以笑逐顏開喜出望外，感嘆百姓淳樸，自己仁德不足以受恩遇。
這門親事，對他是種諷刺，是天降災(zāi)禍。有兵不發(fā)，王子和親。歷朝歷代，哪一朝有過？
他還必須忍著，好有馬車，鉆里面裝聽不到。
不少人家路上相送，許王就不能裝聽不到，必須下車來周旋一番。紀(jì)家，城門內(nèi)相送。紀(jì)老太太等人，帶著三老太爺、七老太爺?shù)茸迦硕歼@里，一心意。免得落人口實。
好不容易見到馬車到，紀(jì)老太太精明，把馬車前后看了一遍，見各式齊全，倒也安慰。不過四丫頭，能陳家女兒之前嗎？
添壽見到是他們，早就跳下馬來回話：“殿下，紀(jì)家有人來送。”許王命住了車馬，親自下來，帶著他們到了不前不后，后面還有一輛馬車前，紀(jì)老太太松了一口氣。
與她們一同來是陳家，陳太太恨恨罵丈夫：“我就說不要和紀(jì)家一起來，你看看，怎么又落到她后面了！”
陳側(cè)妃馬車雖然不是車隊里后一輛，卻是儀式馬車中后一輛。
陳老爺不耐煩，說了一句：“女人?！毖劬头旁S王身上，巴望著許王也能走到女兒馬車前來，像帶著紀(jì)家人一樣，來看自己女兒。
那一群人，站那里，就一直站著了。
陳太太覺得不對：“這馬車門怎么不開？”她尖酸地道：“難道還要梳妝打扮？”她一語中，紀(jì)沉魚馬車?yán)锘艁y著，馬車再大，也是窄小。
耳朵尖許王能聽到里面說話聲。
“衣服，，簪子，”
守禮忍俊不禁，讓你貪睡。還沒真正上路，就睡上了。聽上去，脫得還挺干凈。他又怦然一動，紀(jì)氏是芙蓉臉兒，特別宮中發(fā)脾氣時候，雙頰紅撲撲，不是勝桃花，而是嫣紅桃林全到了她面頰上。
那個顏色，煙蒸云騰，賽過如云紅杏花。
再聯(lián)想到那個舊人，許王又沉了臉。
雪地里等人，明知道里面有人，這個人遲遲不出，等人度時如年。總算，馬車門開了，又有“咚”地一聲，勾得人心里魂蕩悠半天。
許王第一個伸頭過來，關(guān)切地問：“撞到了哪里？”火盆暗處，紀(jì)沉魚揉著肩頭，哭喪著臉：“上午被砸到這里，又撞上一回。今天是什么日子？”
肩頭幾乎被砸碎，早就腫得很高。
“你沒事兒燒點(diǎn)高香，去去運(yùn)吧。”許王不忘記調(diào)侃她，縮回身子，對紀(jì)老太太笑：“外面冷，她今天又只是不舒服，老太太進(jìn)去說話，不要讓她出來了。”
紀(jì)老太太這么穩(wěn)重人，都喜形于色：“是是，我坐進(jìn)去倒暖和?！标愄牭剑虩o可忍地道：“我也坐進(jìn)去，也暖和?！彼策M(jìn)馬車?yán)锪恕?br/>
陳老爺額頭上冒出汗，結(jié)結(jié)巴巴：“殿下……殿下沒有讓你進(jìn)……?！辈话部丛S王，正和別人寒暄，壓根兒沒往這邊看。
紀(jì)老太太一進(jìn)馬車，先說了一聲：“好?！彪y免喜氣洋洋。外面看著車大，是路上行走一樣好東西。
車門旁，是小茶幾。小茶幾上茶水等物，全是有槽卡里面。一個大火盆，上面扣著銅罩子中間。
兩個丫頭火盆旁，面龐被薰得紅潤，再往里面，是一個高些軟榻，可以坐可以躺，紀(jì)沉魚端端正正坐上面。
她不敢不端正，稍不注意，腫起來肩頭就會讓祖母看到。離了有距離，紀(jì)老太太也喜歡。她孫女兒，出了閣，侍奉殿下，就應(yīng)該是這種凝重樣子。
怕耽誤許王行程，紀(jì)老太太交待完話就下來。滿面春風(fēng)對紀(jì)四老爺和紀(jì)士文道：“四丫頭好?！?br/>
服采鮮明，一天不見就覺得出落了好些，是好！
紀(jì)四老爺和紀(jì)士文一起喜歡，紀(jì)四老爺走到馬車旁，隔著車廂又交待幾句：“路上別貪玩，事事以殿下為主?！?br/>
馬車?yán)铮侨狙┗卦挘骸皞?cè)妃說好，請四老爺多保重身體，請大公子好好進(jìn)學(xué)。”
許王旁邊，悠然說了一句：“我府上不敢說有名士，尋?？傆腥藭摹Ｃ髂晡一貋?，大公子可以多來指教他們?！?br/>
紀(jì)士文欠身道：“不敢?！蹦克驮S王上車，馬車隊動起來。他才對四老爺露出笑容：“父親，許王殿下十分喜歡四妹妹?！?br/>
“是啊，是啊，這是她福氣?！奔o(jì)四老爺不用再問原因。上了馬車就睡，全然不管殿下還要不要侍候人，肯定是隨意人，能夠隨意，自然是受寵愛。
和陳家一起來，總要告?zhèn)€別。紀(jì)老太太從來是不少禮節(jié)，客氣地對陳太太轉(zhuǎn)過身子，照例寒暄幾句：“殿下真是仁厚。”
“可不是，我家五姑娘說，殿下對她好，她呀，從來是侍奉上恭敬，不敢怠慢?！标愄珜偛拍邱R車門遲遲不開，總堵心里，不說幾句心里難過。
話不投機(jī)半句多，兩家分開，各自回家。紀(jì)士文奉著祖母上轎，再去為父親打起轎簾，眼角一斜，見雪冷冰寒角落里，孤零零站著一個人。
他身著灰色雪衣，露出半邊面容，容顏憔悴，消瘦許多。這個人，是武其安。雪地冷，而顯出他孤寂。
紀(jì)士文嘴唇嚅動一下，紀(jì)四老爺目不斜視，坐上轎子，對長子平靜地吩咐：“回去了。”他掩飾得雖然好，可不經(jīng)意對武其安掃去眼神，還是落紀(jì)士文眼里。
此時，不理他，其實好。傷心人傷心事，總有過去一天。
狠下心紀(jì)士文上了后小轎，吩咐他們走。武家后來也曾上門來說，不過不敢大鬧。紀(jì)四老爺一硬到底：“你們不答應(yīng)，就去殿下府上說理。如果還認(rèn)親戚，我五姑娘，和府上二公子，這親事還?！?br/>
武家還是答應(yīng)了，保住了武其寧和紀(jì)五姑娘親事。這事出來時，武其寧是要與哥哥共進(jìn)退，一齊退掉紀(jì)家親事。
后來打聽王氏被休原因，原來是自己一塊帕子引起。武其寧猶豫后，決定繼續(xù)這門親事。武其安自己失意，卻贊成兄弟與紀(jì)家成親：“你若不和五姑娘成親，要是被小人知道，五姑娘也算失了名節(jié)。她還能哪里去？救人一命，勝似七級浮屠。怪只怪我們沒有賢德長輩，又沒遇上賢德長輩?！?br/>
一句話，把紀(jì)四老爺也掃進(jìn)去。
想當(dāng)然爾，紀(jì)四老爺如果力爭四姑娘定過親，許王殿下又能如何？
不用親眼見到，紀(jì)四老爺當(dāng)時態(tài)度人人清楚。
北風(fēng)狂虐，宛如失意人亂發(fā)泄情緒。不管梅花松柏，還是斷枝舊橋，統(tǒng)統(tǒng)掃之。武其安一天天消瘦下去，武家正為他找別親事。
可四表妹是見過，很伶俐，也機(jī)警。心香刻上那一瓣，得之，是沁滿房室裊裊香，失之，是心頭一點(diǎn)難以愈合那段紅。
許王迎親，舉國歡慶。武其安隨意出來走走，鬼使神差跟著人流走，跟著馬車走，直到看到紀(jì)家來送。
其實他心里自己明白，是有意為之，不能忘卻。
紀(jì)家沒有選十里長亭，是事先問過許王，許王回說：“出城就要行，要送就城里吧。”武其安，這才遇到。
他用力踮著腳尖尋找，也沒有見到四表妹下車。黯然，獨(dú)自躲入角落里，一個人默默舔著心傷。
街上白雪飄落，一些炮紙半埋雪里。武其安是個文人，文人多是感情豐富情緒化，他失魂落魄，昏昏沉沉走著。
路送，是此生后能見到四表妹機(jī)會，不想也沒有見到。
此后余生，妾有夫，君將有婦，又不是正經(jīng)兄妹，四表妹也不是正經(jīng)王妃，如何見，又怎能見？
冰滑雪上，他跌跌撞撞走著，不知道去往哪里，都記不起來自何方。掬一把雪花手里，自己是不是和這雪花一樣，無根而落，隨意而安。
路邊門開了，一個人大步走出，不偏不倚撞中武其安。他力量很大，身子又堅硬如鐵，武其安躲避不及，被撞得飛出去，再落下來，砸碎一地冰雪。
冰碴子，濺痛他臉，武其安這才有些清醒。他是個性子溫良人，不聲不響爬起來，并不打算怪撞人，撞人先開了口。
這是個黑鐵塔似漢子，絡(luò)腮胡子，牛眼睛，一開口如炸雷：“年青人，青春年少，發(fā)什么愁，苦什么臉。要知道天下萬物，聚也好，分也好，自有定數(shù)。你學(xué)孔孟人，難道還知道這些！”
再劈面一句：“白念了書！”
當(dāng)頭一棒喝，驚醒迷夢中人。武其安認(rèn)真打量他，好似書上寫什么赤髯客，什么古游俠。這種天氣，別人都裹著雪衣，夸張出門揣著手爐，他是一片如鐵似黝黑胸膛露著，衣襟扯得兩邊分開，任雪花打身上，還似沒感覺。
他右手上，包著一塊布，不知道受什么傷。左手上，拎著一把不起眼，黑不溜秋刀。武其安肅然起敬，這似高山上來客，幽谷洞中人。
他施一禮：“兄長出言不俗，請問何方人士？”大漢見他客氣，人也客氣了，抱拳為禮：“公子見諒我這粗人說話，我見公子無精打彩，應(yīng)該是失意人。要知道失意人，唯心藥可救。一時大膽，胡言亂語，公子莫怪。”
武其安眼睛都直了，急急追問：“何為心藥？”大漢手中刀晃幾晃：“此處不是說話處，公子與我，也算有緣。碎銀子還有幾兩，今兒雪又大天又冷，如不嫌棄，買碗酒喝如何？”
無處可去，回家去又要強(qiáng)裝笑臉對家人武其安很是奇，眸子一亮：“如此甚好，兄長請?！贝鬂h大步前，沒有幾步就甩下武其安，就停下來等他。他筆直身子雪里，不怕滑也不怕凍，好似標(biāo)槍一般。
武其安心中激起不鳴，難道自己比人人都差？他抓起衣角手上，小跑著追上。數(shù)天吃睡不好，又多思多慮，腳步虛浮，到了酒店時，摔了好幾個跟頭，衣上冰雪，為狼狽。
武家窮下來，武其安也算是出身小康公子哥兒，對形象外表十分注意。自己紅著臉，訕訕不好意思，卻發(fā)現(xiàn)別人都不意。
小二手捧著大托盤，送菜時候不忘吆喝：“老客來了，坐哪里？”大漢是個喜歡自作主張人，張口就道：“樓上給個包間，我們兄弟初次見面，有話要說?！?br/>
“好咧，老客兩位，樓上請！”
武其安忍不住笑，大漢感覺出來，大步“堂堂”往前走，問道：“你頭一回來這里？”武其安羞愧一下，斯斯文文道：“是，家嚴(yán)并不許外吃酒逗留?！?br/>
“酒解千愁，你們文人說可以釣詩，不會喝酒，不是男人！不懂酒，白活一遭！”大漢說什么話，都豪氣萬丈。
和這樣人同行，武其安內(nèi)心里隱蔽地方，也被插上萬年不滅紅燭，亮了起來。豪氣，他心中激蕩，沖口道：“一醉方休！”
大漢哈哈一笑，和他來到樓上包間。菜一般，酒上得足。小二送酒菜上來，武其安吃驚瞪大眼：“這……怎么喝得完？”
半人多高酒壇子，不是精致秀氣小壇子！
“不會喝，學(xué)著喝。有一回，第二回就不醉了！”大漢一揮手：“就醉，也沒有頭一回頭疼?！彼麊问钟昧σ惶幔前肴硕喔邏虞p輕易易拎起來。武其安瞠目結(jié)舌，半天舌頭伸不進(jìn)去：“這……這這這，這是什么力氣？”
書呆子呆性發(fā)作，搖頭晃腦吟道：“力拔泰山兮，”大漢打斷他：“取酒碗來，酒還沒喝，詩倒出來了！”
“這不是我，說是西楚霸王?！蔽淦浒埠俸僖恍?，見桌子上小二送有酒碗，不是一個，而是幾個疊一處。
拿出兩個來放開，還道：“兄長還有客人，酒碗倒有這許多?！贝鬂h好笑：“全擺開，一下子倒上，等下子喝得痛。自家兄弟談話，小二倒酒，說話就不意。”
武其安這下子徹底明白，原來這小酒館里喝酒，是這樣一個規(guī)矩。他又要搖頭晃腦：“果然行萬里路，如讀萬卷書?！?br/>
陰暗，陳舊，酒味雜著霉味兒小酒館，武其安第一回來。他平時請客，至少也是個中等地方。
銀子不多，就少出來幾回。家里雖然不好多，可和學(xué)里窮學(xué)生比起來，已經(jīng)是天上。
一大碗酒下肚后，火辣辣熱騰騰地肚腸都燒起來，武其安打開話匣子：“我敬兄長一杯，只有高人唯風(fēng)采，兄長，看你灑脫如此，敢是看破情關(guān)？”
大漢一仰脖子，一碗酒就下肚。速度之，驚得武其安總要起身對著他嘴巴看，這是什么嗓子，有如飲牛一般。
三碗酒下去，大漢眼睛亮，武其安頭暈眼花，大漢手執(zhí)筷子敲擊碗邊：“情關(guān)古來自難破，心病唯有心藥醫(yī)！”
“何為心藥？”
大漢笑而不答，推一碗酒過來：“喝！”武其安嘻嘻而笑，舌頭大起來：“我……小弟我……不能再喝了?！?br/>
“何以解憂？”
“唯有杜康。”
一問一答回得，武其安不假思索捧起來，“咕咚，咕咚”學(xué)著大漢一氣抽下肚。忽然豪氣上涌，手中酒碗用力往地上一拋，大笑道：“痛！”
他身子搖搖晃晃，一只手扶著桌面：“倒酒，難怪要這許多酒碗，敢情不夠摔！”脖子上，衣領(lǐng)子里，有什么東西流過。
“這是個什么，我身上跑來跑去?！蔽淦浒沧硌坌殊?，不顧儀表，蠻力一扯，衣襟拉開，手自己胸膛上摸來摸去，笑逐顏開：“原來是酒，這酒，不往我嘴里來，怎么倒了衣服里！”
他下巴上，還流著剛才傾倒出來酒液。
大漢越喝越穩(wěn)，武其安又是一碗酒下肚，人實實是不行了，不用大漢多話，自己個兒說起來：“我心病，就是再見她一眼，我只想問一問，她心里，有沒有過我。唉，我知道我不能比，我沒有權(quán)勢，我沒有財富，可我有一顆心，”
雙手把衣襟扯得大，露出精赤雪白，一看就不是作苦力人胸膛：“我心里，天天裝著她，時時裝著她，她怎么能，就這么把我拋棄。”
雙手掩面，號啕大哭起來。
小酒館里，沒有人來問。外面，也是一樣亂蓬蓬。隔壁，是幾個小娘唱曲兒，幾個大爺調(diào)戲，到處是尖叫聲，嘻嘻哈哈。
再隔壁，幾個大漢劃拳：“五魁首啊，你一碗啊?！蔽蓓斪記]有掀起來，是足夠結(jié)實。
大漢一碗又一碗喝著，武其安哭聲低下來，他才面色鐵青，一字一句地道：“兄弟，你我一見如故，有如故人。不瞞你說，哥哥我平生愛打抱不平，因為哥哥我也有過你一樣傷心事?！?br/>
“真？”武其安從手指縫里淚眼婆娑看他，迫切想要知道，是：“如何過來？”大漢仰面若有難捺之意，對著屋頂有了淚光，才沉重地道：“她負(fù)了我，她與我先定下心事，私下里也見過一面，算是互相有情?！?br/>
武其安迫不及待地道：“對對，我也是這樣！”紀(jì)家里總算見過，也曾許諾與她：“我會對你好?！?br/>
大漢情感上來，自顧自說話不理他：“我為了她，也曾心里十分歡喜。我為了她，也曾一夜一夜睡不著。我為了她……。不想，”有了噓唏聲：“她家人嫌貧愛富也罷了，怎么她也這樣！”
他拳頭如斗大，桌子上狠狠搗著：“我恨，我心里恨吶！”
“對對，”武其安只會說這一句了，滿心眼里認(rèn)為天下傷心人，唯自己和他。他說話，自己全懂，自己說話，他也應(yīng)該全明白。
人生難得，唯一知音人。文人劣根性發(fā)作，武其安是陪著他落淚。大漢狠狠地道：“于是，我成了笑柄，遭人恥笑，不能安于家鄉(xiāng)。我離家數(shù)年，回來看望父母，不想，”他泣出聲來：“這一對狗男女，竟然占我良屋子，欺負(fù)我父母年邁家中無人，氣得我父母生生氣死。兄弟，情之一字，要么不能兩全，就是反目為仇！”
他須發(fā)怒張，有如天神。武其安卻酒醒一半，驚異道：“??？”大漢一把扯住他，一氣說下去：“所幸，我外學(xué)得異術(shù)，今晚，就是我報仇時候。兄弟，你心中既然有恨，你可敢陪著為兄去出氣？”
鏘鏗話語，把武其安打得蒙而又蒙。他從小受禮儀教導(dǎo)，關(guān)鍵時候浮上心頭。大漢也不勉強(qiáng)，重重把他一放。
他抓人時有如火鏟烙人，松人時要把人甩出去。
武其安勉強(qiáng)穩(wěn)住身子，頭又暈起來。對著這怒發(fā)沖冠大漢，他心中慚愧，好歹這是一個奇人異客，他有膽量相邀，自己竟然沒有膽量相陪！
把桌子一拍：“好，我陪你去！”再咧嘴苦了臉，手拍痛了。
天是下午，風(fēng)雪肆虐，離黃昏不遠(yuǎn)。兩個人且喝且說，說了又喝，一直到天黑下來。大漢起身來算酒賬，一摸腰包，只有一兩多碎銀子，酒錢還差。
自古英雄不拘小節(jié)，大漢道：“兄弟，有銀子借些來，哥哥明天還你！”武其安對他又敬又佩：“說哪里話，我有我有?！?br/>
袖子里掏啊掏，一發(fā)急躁，里面東西一起帶了出來。荷包，帕子，碎銀子亂飛，來收錢小二去撿，還有一張紙，飄飄出來，武其安紅了臉，跟后面就追，步子一動，就摔倒地。
手指尖動著，離這紙張只有幾指遠(yuǎn)，卻竭全力夠不到。
一雙粗布鞋走過來，這不拘小節(jié)英雄過來，拿手上就笑了，還給武其安：“難怪你為她心傷，是個美人兒。”
上面流眸華美，五官秀氣，是武其安為解憂愁，自己畫一張紀(jì)沉魚小像。
喝多了武其安總算爬起來，臉紅得像塊大紅布，接過畫像小心疊起，鄭重放袖中，低著頭很是難為情。
“走了！”肩膀拍了一下，大漢帶他出門，小二找回來銀子，后面醉貓哪里能接，大漢一笑接過，雇了一輛車，和武其安坐上。
武其安醉得人事不醒，上車就睡。直到大漢拍醒他，迷茫睜大眼睛：“這是哪里？”風(fēng)很冷，雪很大，天上沒有月亮沒有星星。
自己站地方，是一處宅院后門口兒。
大漢他身邊，很是嚴(yán)肅很是認(rèn)真道：“我和你有緣，今晚諸事不瞞你，我是異術(shù)中人，你先發(fā)誓，不會泄露天機(jī)！”
武其安發(fā)過誓，見大漢喃喃低語，手兩個人身上亂舞亂點(diǎn)，后低喝一聲：“來！”手指縫間，竟然燃起火光。
“啊啊，這！”武其安嚇得退兩步，又急忙拿衣角來撲：“著火了！疼不疼？”大漢手一晃，火光消失不見，他吁了一口氣：“好了，這隱身術(shù)，可以讓別人看不到我們！”
武其安不敢相信自己耳朵？隱身術(shù)！自己身上摸摸，人還啊。
“當(dāng)當(dāng)，”大漢伸手敲門，一個家人開了門，伸頭左看右看：“怪事，誰亂敲門！”他堵門內(nèi)，把門剛關(guān)上，又聽到門上重重一聲，是有人砸門。
他大怒出來，一下子沖出去多遠(yuǎn)：“誰！天冷折騰什么！”大漢一扯武其安，不慌不忙進(jìn)了門。
家人對著腳下一看，一步跳進(jìn)門內(nèi)，用力關(guān)上門，嘴里哆嗦著：“鬼打墻，有腳印沒有人！來人呀！”
大漢對武其安一笑，意思是如何。武其安低聲道：“你居然沒有腳印?！贝鬂h又一笑，似乎說我是異術(shù)中人。
幾個上夜人沖出來，聽這個家人指手劃腳說了一通，人人笑話他：“是你自己腳印。”沒有人去理他。
大漢和武其安從他們旁邊過，居然沒有一個人看到。武其安這一次佩服，可以五體投地。他不再多話，酒也被吹醒不少，只等著看大漢如何行事。
見他往二門里去，所到之處，手一指門就開。一直來到上房外，武其安一把拖住他：“兄長不可，圣人說，非禮勿動，這別人內(nèi)宅內(nèi)室，如何不告而進(jìn)？”
大漢啼笑皆非：“兄弟，情關(guān)要破，唯有心藥！”手一推，房門開了，把武其安拖進(jìn)來，關(guān)上門，一直拖著這個不情愿，非禮不言不說不吃不喝家伙到別人床前。
武其安閉上眼睛不看，閉得晚了，也看到床上是上好錦帳，里面交頭并頸睡著一個腦滿腸肥中年胖子，還有一個俏麗少婦。
這，就是大漢難過情關(guān)！
別人睡姿不雅，看了不對，可是不看，又怕欣賞不到。武其安心里對孔子孟子一切子禱告一遍，瞇出一條眼縫來。
見大漢又像門外一樣，指手劃腳作法，后指間亮出火，對著床前再一指，低喝道：“開！”
床上人睜開眼睛，“啊”地尖叫起來。
一把鋼刀抵住胖子脖子，大漢充滿仇恨道：“你占我妻子，欺我家人，今天如何能容你！”刀稍一用力，一個腦袋抹了下來。
武其安心膽俱碎，腿一軟坐到地上，手腳并用，連滾帶爬地往外逃去，心里只有一句話，殺人了，怎么辦？
手才摸到門外，外面火把人聲過來，有人隔窗問：“出了什么事？”武其安手忙腳亂，又往房里面爬。
房里有個女人回答：“沒什么，做了噩夢。”武其安一聽不對，難道自己看錯了。她竟然回答是十分平靜。
手扒腳蹬再回房里，又差一點(diǎn)兒暈過去。床上，不住滴下血來。那個女子并不是害怕，而是癡癡看著大漢。大漢眼中有傷感，有難過，還有濃濃情戀。
兩個人如膠似漆對望著。
對這一幕，勾起傷心人武其安一腔心事。他忘了殺人，忘了害怕，一個人抽抽泣泣哭起來。
仔保持萬，親們多多給個鼓勵啊啊啊應(yīng)高高建議，以后八點(diǎn)。
多給月票，鼓勵鼓勵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