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家經(jīng)營著間刻書坊,是祖上遺留下來的生意。
吳修齊他生得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平日里把家做活,把家業(yè)掙得那是越來越紅火,開了四五處鋪面,就連這越縣的知縣他也有門路與他浸潤。除了較為風流薄情之外倒也沒什么短處。
姓孫的這書生名叫孫文賦,總圍著他大哥屁股后面轉,個假惺惺的破落戶。
吳朋義一進屋,就自己搬了個椅子,一屁股坐下,笑道:“今日遇上個怪事兒。”
吳修齊將手上的賬本放下來,倒也耐心問:“什么怪事?”
吳朋義自認為遇到了奇人異事,此刻是傾訴欲爆棚,口沫橫飛,眉飛色舞,連筆帶劃:“大哥,你曉得不?我今天在城隍廟上遇到個婦人在當街賣字。”
吳修齊差點兒一口茶碰出來,臉色瞬間就黑了。
“這也能值得你來說?”
要不是顧著還有孫文賦在這兒,他差點兒就一個腦瓜崩子就敲上去了。
吳朋義笑道:“別急別急,我這不是還沒說完呢。”
于是又將今日事由原原本本地復述了一遍。
吳修齊眉眼淡淡的,一副不上心的意懶模樣。
皺著眉道:“所以呢?這值得你大肆說道?”
吳朋義打小天賦就高,學什么都不吃力。偏趕上了家中又有幾個錢,這下可好了,要啥有啥,什么東西都觸手可及,偏就養(yǎng)成了他這么個無所事事的性子,什么雞毛蒜皮的,綠豆大小的事兒都值得他哐哐哐說上好幾天。要不是隨著人四處閑混,要不就夢想著那千金買骨,輕財重士的游俠兒風流。
吳修齊這般反應,吳朋義急了眼,頓覺敗殺老興,忙將懷里那張紙抽了出來。
還是簇新的,連道褶皺也無。
獻寶似地遞上去。
吳修齊微微一怔,一愣神的功夫,已經(jīng)逐字看了下去,越看越吃驚。
孫文賦是個好事兒的,也湊過來看。
初時不以為然,旋即也是一驚,隨后又起了疑。
“這真是個婦人能寫出來的字?”
吳朋義看了他一眼,笑道:“我這不也覺得稀奇嗎?這婦人簡直是個不戴帽的漢子,好一派風度。”
孫文賦一哂:“指不定倒是從什么地方抄過來。”
孫文賦他不善經(jīng)營,將祖上遺留下來的那些家事基本上都敗了個干凈。好在其人也算有點兒才學,好不容易才搭上了吳家大郎這條線,如今看到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婦人竟然奪去了吳家大郎的注意,心情那叫一個復雜,說話都帶點兒酸溜溜的。
吳朋義本就看他不順眼,當下便借機發(fā)作道:“我親眼所見,怎能有假?郎君莫不是嫉妒。”
吳朋義話說得不客氣,孫文賦漲紅了一張臉,“你白眉白眼的這算什么意思?”
許真是上輩子的冤家,不知怎地,這倆人就是互看不順眼,處不來。
吳修齊頓覺一個頭兩個大,默默地揉了揉眉心,“別吵了。為個賣字兒的鬧成這副模樣,成何體統(tǒng)。”
吳朋義:“嗤,若不是他主動挑事兒,我哪有功夫同他搬駁。”
吳家二郎最為較真,當下一捋袖子:“孫郎君既然不信,那不如這樣吧,明日里隨我去城隍廟一趟親眼看看,不知孫郎君敢還是不敢?”
孫文賦亦拂袖冷笑,不犯思索:“有何不敢!”
這兩人閑著蛋疼的掐架,張幼雙是一點兒都不知道的。
她最近生意紅火,每日里來畫小像的排成長龍,甚至還有請她去畫觀音像的。
就是陸承望和田翩翩這一對有點兒古怪,老欲言又止地望著她,眼里明晃晃寫著“我擔心但我不說”這幾個字,花式給她投喂各種吃的喝的。
這一日,張幼雙剛咬著糖漬的山楂丸子,把攤子支起來。
突然就有兩個襕衫的少年一邊吵得不可開交,一邊兒往這兒走來。
看得張幼雙一愣,心里這警惕性蹭蹭蹭上漲。
這是來砸場子的還是怎么的!
“啪!”
其中一個有點兒眼熟的襕衫少年,忽地掏出一張紙,惡狠狠地拍在了張幼雙面前。
“這你寫得對不對?”
“是我的字跡?怎么了?這是哪里不對?”
她心里有些奇怪,這不寫得挺好的嗎?沒問題啊?
那略有點兒眼熟的襕衫少年:“我是問娘子你,這對聯(lián)是不是你作的。”
張幼雙看了一眼紙上這“風聲雨聲讀書聲”的對聯(lián),有些摸不著頭腦:“這確實不是我寫的啊。”
這實乃明代東林黨領袖顧憲成所撰。
“你你你你你!!”
話音剛落,這略有點兒眼熟的少年一手指著她,驀地瞪圓了眼,旋即又收回了手作了個悲痛欲絕的西子捧心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