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的這一天時間已經(jīng)很晚了,實際上家中的婦孺老小早都接到了消息,他們仿佛又感覺到籠罩在賈瑜龐大身軀下的陰影,松懈了兩個多月的下人,又恢復(fù)了正月里的緊張,丫鬟們端茶送水一點聲音都不敢發(fā)出,小廝們則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特別是寶玉身邊的茗煙,他現(xiàn)在無比恐懼。
三月里,他曾給賈寶玉送了一些傳奇畫本,并一些淫邪小說,這使得賈寶玉變得無比焦躁。
他本就是年少鐘情的年紀,加上這平日里看不到的淫詞艷語,他的心仿佛被熱火灼燒一般,無比熾烈。
就在昨日,賈寶玉在王夫人院里請安,正當午時,王夫人正在午睡,她身邊的大丫頭金釧兒正給王夫人捶腿,賈寶玉見金釧兒身形苗條,長發(fā)披于背心,用一根粉紅色的絲帶輕輕挽住,一襲青衣,檀煙一映更是粲然生光,只覺她身后似有煙霞輕攏,當真非塵世中人,待她轉(zhuǎn)過身來,不過十八歲年紀,卻顯得嬌美無匹,容色絕麗。
他不由得想起了文中所寫的崔鶯鶯,一時間竟有些心神蕩漾,不由自主地握住了金釧兒的手。
“我給你嘗一個好東西?!闭f完他竟是將前段時間水靜王賞賜給他的安神丸丟入金釧兒口中。
金釧兒朝著賈寶玉甜甜一笑,更是顯得嬌媚動人。
賈寶玉一時間便看癡了,他朝金釧兒笑道:“好姐姐,一會兒我跟太太討你吧,以后咱們一處罷,等太太醒了我就討?!?br/> 金釧兒卻是個明白人,她知道王夫人是絕對不會允許她去跟著賈寶玉的,念及此,她便對賈寶玉說道:“你忙什么,金釵子掉到井里,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便不是你的。”
賈寶玉卻露出了暖男般的微笑:“憑你說得天花亂墜,我也只守著你。”
誰知此時,王夫人卻猛地驚醒,聽到賈寶玉的話語,頓時勃然大怒,她一巴掌抽到金釧兒的臉上。
她朝金釧兒刻薄地說道:“下流的娼婦,好好的爺們?nèi)荒憬虊牧??!?br/> 隨后她又朝著門口喊道:“玉釧兒,去把你老子娘叫來?!?br/> 那意思便是要將金釧兒趕走,金釧兒只能磕頭饒命,同時用一種希冀的眼光看著賈寶玉,可此時此刻的賈寶玉早就慌了神,他不理眾人,只是朝著自己的院中跑去。
金釧兒已經(jīng)徹底絕望了,若是被趕出府去,她也就不必活了??伤帜苤竿膫€,寶二爺嗎?
她枯坐在一口井邊,眼中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她受不了父母對她的責(zé)罵,受不了往日里對她無比尊敬的小丫頭用著異樣的眼光看著她,更受不了府里那些可惡的仆婦指著她罵她娼婦。
她本想投身跳下井中,一了百了,正如戲文里說得那樣:赤條條來去無牽掛。
她剛想往下跳,卻被一股氣力給拽了回來,她茫然地回頭望去,卻見一個傻乎乎的丫頭,正一臉鄙夷地看著她。
她本以為這個丫頭和那些人一樣,要指責(zé)她是不要臉的娼婦。卻不曾想,這個傻乎乎的丫頭沖她猖狂一笑:“小娘皮,沒事跑到這古井旁邊作甚,要不是我小蟲眼疾手快,你此刻已經(jīng)是井中亡魂了?!?br/> 說完,還轉(zhuǎn)過身來,將雙手背在身后,一仰脖子,抬頭看天,很有格調(diào)。
小蟲此刻正在模仿她家少爺,她記得少爺以前和她講大道理的時候就是這樣,臭著一張臉,只讓人想抽他,不過此時此刻小蟲才明白少爺?shù)母呙髦帲瓉磉@么和人說話,真是有一種高人一等的感覺。
金釧兒嘆了一口氣,見這個傻傻的小丫頭不是那個意思,心中的死志也被這個叫做小蟲的小丫頭沖淡了七八分,可她不想多說什么,只能轉(zhuǎn)身離開了。
誰知小蟲不知是抽了哪門子瘋,上前一把拉住金釧兒的手,然后朝著賈瑜的院中奔去。
金釧兒不知這傻丫頭要帶她去哪,可她早就已經(jīng)沒了一點反抗的心思,只由著她。
小蟲從被窩里拿出一柄短刀,笑嘻嘻地走到金釧兒面前,豪氣干云地說道:“別哭了,看你那樣,跟我去砍樹吧,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少爺就讓我砍樹,砍它幾刀,也就暢快了,跟我來吧,看你那唉聲嘆氣的樣子,沒出息?!?br/> 金釧兒愣愣地看著小蟲,又看著手中的短刀,手中吃力,竟一下跌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