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臘月。

????嶺南下了一場大雪冰天雪地的，因為蜀王的出兵，全民陷入瘋狂的熱浪中。到處都是相偕約定去安南，為蜀王解除后顧之憂的人。

????這股風(fēng)潮持續(xù)到新春仍不見消退，連一年里最重要的除夕守歲，都變得沒多少歡慶意味。因為大多數(shù)男丁逗涌向升龍府了。

????年三十，郭金芙看著冰涼的灶臺，柴火沾了雪意，根本點不著。又看看為了生火弄的滿頭灰的張嬤嬤，一抹不敢相信的心緒浮現(xiàn)心頭。

????她是郭金芙啊，堂堂郭家二千金，從小到大嬌生慣養(yǎng)，除了彰顯孝心，象征性的剝了幾顆蓮子，煮過幾碗蓮子銀耳羹外，什么時候輪到為了吃上一口熱飯而下廚？

????更別提，今日是大年夜！是一家闔家團(tuán)圓的大日子！

????她，被趕出家門……夫家不理，娘家不容。

????到底犯了什么錯？

????回想昨日在郭家大宅，大嫂二嫂三嫂四嫂都在，濟(jì)濟(jì)一堂說著吉祥話，四嫂還年輕，說起俏皮話一套接著一套。沒人比得上她伶俐。

????也罷了，大嫂持家有道，二嫂能干精明，四嫂業(yè)只能靠討喜才能立足吧。誰讓她出身最差呢？

????郭金芙當(dāng)時，還這么想。故意掩下嘴角的譏諷之色。

????沒想到毫無征兆，郭老太太問完了年節(jié)的家務(wù)事，轉(zhuǎn)頭看向大姐郭金桂，“桂姐，你是朱家婦。守孝三年過了，按理來說，外人也挑不出錯來，但為了明哥……你看呢？”

????郭金桂馬上道，“娘當(dāng)女兒是不懂禮數(shù)的？朱家待女兒尋常，但對明哥極好，去年就請了蜀中的大儒教導(dǎo)，學(xué)業(yè)很有長進(jìn)。哎，可憐明哥他爹去的早，我這個當(dāng)娘的別的不能幫襯，總不能給他拖累?！?br/>
????“沒有和娘說一聲，是女兒的不是。”郭金桂說得很自然，平靜的仿佛在議論天氣，“女兒半月前就讓人在玄音庵準(zhǔn)備下了，舍不得娘親才逗留至今。明天就是除夕，最遲今晚就得動身過去了。正月里……未亡人身份不吉，就不過來了。”

????郭家大夫人連忙拉著郭金桂，“大姑奶奶說的這叫什么話。知道的，明白你的心意。不明白的還以為是我容不下。母親，您可千萬不能讓大姑奶奶離開??！”

????郭老太太神情平淡，“禮數(shù)如此，誰敢說你容不下，你只管啐她！八個月都容了，獨獨缺這一個月？金桂啊，你很好，這么多年，終于長大了。也不用整個正月都不登門，你可是郭家出去的嫡女！上元之后在搬回來?！?br/>
????“是，母親?！?br/>
????郭金芙不管己事，袖手旁觀而已。可老太太話音一轉(zhuǎn)，“金芙也是。出嫁女怎么能住在娘家？今天晚上之前，你也收拾東西，走吧！”

????郭金芙大吃一驚，“娘，您讓女兒去哪里？女兒好不容易能和您團(tuán)圓共度除夕守歲，您怎么逼女兒離開？”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已經(jīng)不是郭家人了，不能留在郭家過年。”

????郭老太太冷淡的表情，就好像不是郭金芙的親娘。而是面對一股討債的。

????外面的雪還沒化盡，又冷又冰。這個時候趕出家門，對郭金芙不是一般的打擊。她懵懵懂懂的披著斗篷，從郭家的角門里出來，一步一步，腳下如有千斤，茫然不知去向何方。

????覃家的讓自己的女兒小跑追上來，提示喜歡鉆牛角尖的郭金芙，嶺南風(fēng)俗，出嫁女不能在娘家過年，但郭金芙不像郭金桂，死了丈夫，和夫家關(guān)系緊張，只能住在庵里。她有夫家，可以住在夫家啊。

????郭金芙滿嘴都是苦澀，回？怎么回？這半年來她有很多借口可以回夫家，公婆的生辰，中秋、重陽佳節(jié)，只要一句“無人主持中饋，不放心”，就可以理直氣壯的回去。

????但她覺得，自己從陸家出來時受了驚。陸家這么多年掩飾陸之煥還有兄弟的存在，可見根本沒當(dāng)她是陸家人！回去可以，怎么能隨便的回，所以仰著脖子不肯低頭，一定要陸之煥親自過來表示出十分的誠意，作出承諾，才肯回。

????可惜，陸之煥這次死了心，就是沒來。年前就聽說，他也跟去了安南。

????連親生兒子都不管不顧了？真像覃家的說得那樣，陸之煥再娶，有的是名門淑女愿意嫁。郭家再強，也不能用十多年前陸氏在嶺南南安頓時的恩德，逼著陸之煥對她好一輩子。

????她的路，只有自己走。

????架的太高，沒了梯子。現(xiàn)在是娘家不能住，夫家回不去，她該何去何從？難道住客棧嘛？

????新春佳節(jié)有多特鬧，郭金芙的心就有多冰涼。

????還是和她向來看不對眼的郭金桂，讓人將馬車停了，“上來吧！可憐，也是個沒地方去的主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