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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兵是三天后趕到的——倘若高句麗人堅持不退,估計這幾天功夫,縣城都夠被屠個七八遍了——然后時公子就打算跟著郡兵返回郡治朝鮮去。臨行前他叫來阿飛,對他說:“汝救了某的性命,某終身不忘——只是箭術(shù)尚須磨煉?!?br/> 阿飛紅著臉給自己找理由:“這個……是弓太軟,箭支也缺乏保養(yǎng)……”
其實高句麗人退去的第二天,隔壁老王就扯著他,打算返回窮坳去,但阿飛一方面害怕城外還有夷寇的游騎,現(xiàn)在就離城太過危險,另方面也存著萬一的希望,時公子說“必有厚報”,不知道肯不肯兌現(xiàn)?
當(dāng)下聽了分辯,時公子淡然一笑——他此刻又恢復(fù)到了初見時從容鎮(zhèn)定的翩翩佳公子形象,再不是那大黑天兒的打算出南門跑路時候的狼狽相了——指指阿飛須臾不肯離身的那張舊弓:“可惜縣中并無好弓,便暫將此弓送與你吧,某會說與縣尊知道?!?br/> 不要??!阿飛在內(nèi)心狂喊,你以為用一把破弓就能打發(fā)我了嗎?而且這還不是你自己的財產(chǎn),你得多吝嗇才會想出這種借花獻佛的毒計來啊!
不過還好,時公子還有后話:“某身邊并無多少財貨,但既有承諾,定不會食言。且留下幾個字,你若有暇,便到朝鮮來尋我索取酬勞吧?!?br/> 說著話要來筆墨和一條竹片,寫下一列工整的漢隸:“北海氏勛酬答夷民阿飛……”
阿飛在旁邊看著他寫字,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時公子不姓時……不對,根本就不是時公子,而應(yīng)該是氏公子,話說這姓夠少見的,而且還把老家青州北???biāo)在名字前頭,看起來這個氏氏家族頗有些來歷啊。按道理說,后面就該寫上報酬數(shù)額了吧,阿飛在內(nèi)心不住地喊道:“黃金萬兩!黃金萬兩!不對……這種偏僻地方,就算地頭蛇也沒那么多錢,還是黃金百兩吧,有百兩我也就勉強認(rèn)吃虧了?!?br/> 誰能想到,接下來氏公子竟然寫道:“……酬答夷民阿飛錢一百五十立此為據(jù)?!?br/> 我去!才給一百五十錢啊,竟然還有零有整啊!原來你這條小命就才值一百多個大子兒??!你這家伙得有多吝嗇得有多賤格??!阿飛差點兒就撲上去,搶過那條竹片來給氏公子開了菊花。
當(dāng)然啦,他沒這膽子,而且實話說,對于他這種一年到頭都未必能見到一文錢的底層**絲,一百五十錢就已經(jīng)是筆龐大到喜大普奔的財富了。雖然阿飛并不清楚這時候這地方的物價狀況,但估摸著,起碼能讓他們一家三口吃上一整年的飽糠。
后來他揣著這條竹片離開縣城,隔壁老王跟在后面,不住口地詢問氏公子究竟給了多少報酬,結(jié)果“一百五十錢”才剛出口,眼瞅著老王的眼神就不對了,腰肢一彎,手就不自覺地奔著路旁一塊石頭過去了,要不是阿飛及時大喝一聲,又亮了亮手中的舊弓,估計老王就能當(dāng)場“弒師”。
阿飛本打算回家打個招呼就出山奔朝鮮去,再怎么看不上眼一百五十錢,對于這時候的他來說,讓他鉆褲襠他都勉(kěn)強(dìng)干了。而且他開始考慮,一輩子窩在那窮山溝里,自己就算不被餓死也肯定悶死,而且隨著這具新軀體逐漸長大,將會需要解決生理問題……
應(yīng)該回去問問老爹,就他這超底層的條件,究竟是怎么把個四肢還算健全的女人騙到手的?
所以,他考慮是不是趁著這個機會,再跟氏公子套套磁,干脆上他家當(dāng)奴才算了。雖然就理論上而言,農(nóng)民是自由人,奴仆沒有人身自由,但當(dāng)肚子還都吃不飽的時候,鬼才期望什么自由哪。
然而才回到家,他就赫然見到了令人渾身發(fā)冷的一幕——原來所謂的家只有三面土墻,還有一面用柴捆來遮蔽風(fēng)雨,如今柴捆散落了一地,三面土墻也不知道被何人、何物給砸塌了兩面……
阿飛瞪大了眼睛,快步?jīng)_入屋內(nèi),然后便只見夷人爹媽全都倒伏在已經(jīng)凝結(jié)了的血泊當(dāng)中,兩人后背都各有一條長長的傷口,皮肉翻卷了起來,猙獰恐怖得仿佛正擇人而噬的惡魔血口一般!
阿飛愣愣地望著眼前這一幕,愣愣地站在那里,就覺得渾身的血液都變得冰涼,甚至都凍結(jié)了。事實上,他和這對夫婦生活了僅僅一個冬天而已,這具軀體過往的很多記憶都仍然殘留在他的意識當(dāng)中,但情感卻隨著原主的逝去而并無遺存,也就是說,他與他們并無任何親情可言。而且無論老爹還是老媽,平常的言語都非常之少,更從來沒有與他們理論上的兒子有過任何情感方面的交流,這短短一個冬天,對阿飛來說,這對夫婦大概只是類似于房東的存在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