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宓融來說,在凌家的日子過得并不好,至少她和凌上行的付出,就從來都沒有得到過應有的回報。
正如她之前對白愛云所表達出的那些不滿一般,宓融和凌上行為凌家付出的最多,培養(yǎng)出來的女孩兒最出挑,最優(yōu)秀,可是他們得到的卻還沒有凌旭揮霍出去的多。
所以這回凌家出現(xiàn)了這樣大的危機,宓融的意思是不要管,也不應當管。
她捶打著凌上行,壓低了聲音又說道:
“白愛云不是說了,我們把蔣多那里的傭金要回來,這筆傭金就是我們的了嗎?那我們從此往后就只管要傭金就是了,你為什么還要攬這個事情?”
“你懂什么?”
人前老實木訥的凌上行,一把揪住了宓融的衣領,壓低了聲音,睜開了些許的眼睛,死盯著宓融咬牙說道:
“阿大、小二和三兒,都是我們培養(yǎng)的,阿大和小二現(xiàn)在要和小四出去自立門戶,這對我們來說是個機會,機會!”
他早就受夠了白愛云的偏心,如果很小的時候,凌上行的聽話是為了討白愛云的歡心,那么這份小心翼翼的討好在多年以后,早就已經(jīng)變質(zhì)了。
孩子才需要大人的關注,才為了博得大人的喜歡,而表現(xiàn)得努力又優(yōu)秀。
凌上行早就不是孩子了。
他將宓融的衣領放開,就著遠處的光纖,看著黑暗中,宓融那張若隱若現(xiàn)的臉上,被他打的青青紅紅的臉,凌上行忍不住用手指撫了撫宓融臉上的傷。
宓融有些害怕的躲了一下,看向凌上行的雙眸中,已然濕潤了。
只聽凌上行低沉著嗓音問道:
“還疼嗎?”
宓融搖搖頭,就算還疼著,她也不會怪凌上行,因為在凌家生活,每一個人都不容易,每一個人都活得身不由己。
那天如果凌上行不打她,她因為對白愛云不敬,事后被白愛云報復起來,可就不止被打這么簡單了。
“對不起,我也是不想的?!?br/>
凌上行頹然的放下了自己的手指,他的頭發(fā)灰白,低著頭,捏著拳頭,眼皮下垂,掩下了自己眼底的痛苦。
又聽他對宓融說道:
“我早就跟你說了,讓你離開我,凌家不是那么好待的。”
很多年前,凌上行就跟宓融說過這樣的話,這些年他也一直在說,和他在一起并沒有什么好處,因為他不是白愛云親生的,他親生的媽媽死在了酒吧一條街里,白愛云是他爸爸后來娶的女人。
那個時候凌上行還小,別人讓他叫白愛云媽媽,他就真的叫了,他們說白愛云會疼愛他,就跟他的媽媽是一樣的,凌上行是真的信的。
他表現(xiàn)的很好,很乖,很聽話,甚至比別人家親生的孩子,都要表現(xiàn)得優(yōu)秀。
因為凌上行渴望母親的愛,他渴望白愛云如同他那位死去的親生母親一般疼愛他。
可是沒有。
在凌旭出生之前,白愛云對凌上行表現(xiàn)的總是如同隔閡了一層什么,她對凌上行很客氣,就如同做給所有人看那般,對凌上行的所有一切都無可挑剔,卻又無法真正的,發(fā)自內(nèi)心的將凌上行當成她的親生骨肉來看待。
原本這也沒什么,一個繼母只要不虐待繼子,似乎就已經(jīng)做的夠好了,畢竟在廢棄坑里,生存資源就這么這么多,蛋糕就只有這么大,人一多了,就一定會有有爭搶,會有人搶到多的那一份,也就一定會有人被餓死。
所以白愛云又沒有讓凌上行餓死,做為繼母來說,還要她怎么樣呢?
一切的不平衡,就是從凌旭出生之后開始的。
一直到凌旭出生之前,凌上行一直以為白愛云就是這樣一種人,她不愛孩子,對所有凌上行客客氣氣的,因為她就是這樣一種性格的人。
然而,凌旭出生之后,凌上行在白愛云身上看見了久違了的母性光輝。
白愛云可以不對任何人溫柔,但一定對凌旭很溫柔,白愛云可以對犯了錯誤的凌上行冷冷一睨,卻會對犯了錯誤的凌旭打罵一頓,事后又懊悔無比的對凌旭加倍的好。
自從凌旭出生之后,凌上行才明白,不是白愛云不懂愛孩子,而是她根本就不愛凌家的任何孩子,除了從她肚子里爬出來的那個凌旭之外。
從那個時候開始,凌上行開始想要做到最好,他一直想要證明自己比凌旭更優(yōu)秀,更能為家族做貢獻,于是白愛云想要什么,他就往哪方面鉆研。
壓抑的,讓人絕望的社會氛圍里,造就了很多人的偏執(zhí),凌上行就是其中表現(xiàn)得最出色的一個。
為了證明自己,他的手上染了很多的血,做了很多殘忍的事情,經(jīng)由他的手培養(yǎng)出來的三個女孩兒,全都進了一流的酒吧,甚至凌小七,也是他養(yǎng)出來的。
可是他做了這么多,最后得到的是什么?是白愛云的理所當然,是給凌旭填帳都不夠的嫁衣。
凌上行當然不服氣,這多年了,他一次又一次的被白愛云傷透了心,他就仿佛一個執(zhí)著追尋親情的癡兒一般,永遠的沉溺在對母愛的渴望中,即便他已經(jīng)這么大的歲數(shù)了,可他依然希望能夠得到白愛云的承認。
能夠被母親真正的喜愛一回。
沒有人能看懂他的這一點簡單的奢望,他告訴過宓融,和他在一起就是地獄,他的身邊是地獄,凌家更是一個十八層的地獄,他勸過宓融,讓她離開,很多年之前就勸過她的。
“再不好待,我也已經(jīng)在這里,陪你待了幾十年了?!?br/>
兩鬢斑白的宓融,抬手,握住了凌上行的手,她的臉上還有被凌上行打出來的傷痕,她慘笑著問道:
“除了凌家,我還能去哪里?這個廢棄坑里,哪里不都是一樣嗎?”
時間太長了,宓融已經(jīng)記不清在凌家都經(jīng)歷了些什么,記憶中最多的,就是她與凌上行的相互扶持。
對,凌上行并不是什么好人,她也不是,他們夫妻兩人親手將凌阿大、凌小二和凌小三培養(yǎng)了起來,又眼睜睜的看著白愛云把他們的孩子送入了酒吧一條街。
甚至還眼睜睜的看著那天,蔣多把凌小七從他們的手中帶走。
他們不是好人,是這世間最殘忍的儈子手。
可不是好人的宓融和凌上行,除了做這些事情,他們還能以什么為生?如果長的漂亮至極的凌阿大、凌小二和凌小三,不能進入酒吧一條街,她們在這個廢棄坑里,又能做什么?
因為她們姓凌,似乎進入酒吧一條街,就是凌家女孩兒的命運,如果她們不能成為最優(yōu)秀的那一個,進入到一流的酒吧里面去,那么去別的二流三流那一類的地方,她們的命運會更悲慘。
有時候宓融會覺得,壞的其實不是她和凌上行,是這個世道,是這個末世,是這個廢棄坑。
她眼眶濕潤的看著凌上行,問道:
“你說呀,如果我不能在凌家陪你,我能去哪里?”
凌上行沉默了一會兒,突然低聲的說道:
“那個凌小四,不是說要自立門戶?我先去看看。”
他的話沒有說透,他終于再一次對白愛云失望透頂,既然無論他做得多么優(yōu)秀,永遠都不可能成為白愛云真正的兒子,那他為什么還要替白愛云做事?
有這一身挖掘優(yōu)秀女孩兒,培養(yǎng)優(yōu)秀女孩兒的本事,凌上行到哪里混不著一口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