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立極等人一聽孫師傅……
驟然之間,臉色就變了。
天啟皇帝所說的孫師傅,乃是孫承宗。
這孫承宗乃是帝師,是天啟皇帝的師傅,平日里,孫承宗沒少給天啟皇帝上課。
坊間流言,造謠說天啟皇帝是個文盲。
可實際上,天啟皇帝一直受到的,都是天下最好的教育。
便連孫承宗都暗搓搓的夸獎天啟皇帝天資非常好,學(xué)習(xí)也比較努力。
天啟皇帝登基之后,孫承宗就自請去督師薊遼,負責(zé)對抗建奴了,只是在前年,因為魏忠賢暗中指使人彈劾,孫承宗脾氣不好,索性就請辭了。
大明歷來都有帝師最后入閣,甚至成為首輔大學(xué)士的傳統(tǒng)。
更何況天啟皇帝和孫承宗的關(guān)系一直不錯。
因此,原本在人們看來,將來的內(nèi)閣首輔大學(xué)士一定是孫承宗。只不過因為魏忠賢和孫承宗不和,導(dǎo)致了孫承宗的致士還鄉(xiāng),這才給了黃立極等人的機會。
可現(xiàn)在……天啟皇帝突然提起了孫承宗……
黃立極幾個面面相覷,突然覺得后襟涼颼颼的。
黃立極立即道:“孫公歸鄉(xiāng)之后,一直在家隱居,聽聞他過的很逍遙,兒孫們都承歡膝下,每日都只是與人吟詩作對,很是快活。”
這話……顯然是帶著小心思的。
首先,你黃立極不能罵孫承宗,畢竟人家孫承宗是帝師??勺詈帽菹聞e老是惦記著這個師傅,如若不然,黃立極的地位可就不保了,于是他極力表示,孫承宗現(xiàn)在日子過的很好。
言外之意是,陛下就別折騰他老人家了,讓人家繼續(xù)逍遙難道不好嗎?
只是……黃立極等人不免心亂如麻了。
正在恐懼的時候,不經(jīng)意之間,他們小心翼翼地觀察天啟皇帝的臉色。
卻驀然發(fā)現(xiàn),陛下竟是眼眶通紅,竟要落淚的樣子。
這一下子,黃立極等人有點懵了。
陛下這是唱的哪一出?
天啟皇帝這時嘆息道:“朕身邊的親近之人,日漸凋零,現(xiàn)在想到這些故舊之人,禁不住感慨。”
呼……
好險……
黃立極心里松了口氣,他猛地想起,好像近來客氏身體不好,莫不是……快不行了?
若是如此,那么就解釋得通了。
客氏即將撒手,陛下身邊至親至近者,不過是李貴妃、客氏、魏忠賢和孫承宗,至多,再加上最近冒出來的一個四六不著調(diào)的張靜一也算一個。
這也難怪這個時候,陛下會想到孫承宗了。
“陛下…”黃立極搖頭晃腦地道:“出生,衰老,生病,死亡,都是人生的常態(tài)。人生在世,逃不了悲歡喜樂,也逃不了生老病死,若有尊長能歷經(jīng)生老,雖是漸漸凋零,這固然可悲,卻也不必放在心上,這是天道,天道豈為人力能違乎。陛下應(yīng)該看淡這些事,不必悲戚太過?!?br/>
其他幾個閣老也紛紛點頭,表示贊同。
天啟皇帝卻是臉色一沉,帶著幾許氣惱地道:“死的又非你之父母和妻兒,自然話可以說的這樣輕松。若是朕現(xiàn)在處死你的父母妻兒,你還可以說出這樣的話嗎?”
黃立極聽了這話,臉色又給嚇變了,竟是老半晌不知該怎么應(yīng)對,只張大了口,老半天合不攏。
在這難堪的沉默之中。
突然……外頭有宦官興沖沖地來道:“陛下,陛下……”
天啟皇帝本就在氣頭上,如若不然,也絕不會當(dāng)著黃立極說出這番話。
現(xiàn)在見這宦官心急火燎地進來,心更沉了下去。
莫不是……噩耗傳來?
是啦。
張靜一昨日跑去折騰,乳娘流了那么多血,這最后的一丁點精氣,只怕也耗盡了。
只怕……真挨不過今日了。
這樣一想,天啟皇帝眼角的淚便再也忍不住地滾落下來了,他哽咽道:“何事?”
“奉圣夫人……”
話說到了這里。
黃立極幾個內(nèi)閣大學(xué)士頓時明白了什么。
大家都是聰明人。
陛下方才又這般的怒懟。
這奉圣夫人十有八九是歸天了。
他們見陛下眼眶通紅,眼邊溢著淚珠,這個時候……還等什么,挽回陛下關(guān)系的時候到了。
黃立極雖為內(nèi)閣首輔大學(xué)士,可實際上,此人是靠著攀附魏忠賢起的家,節(jié)操……是不存在的。
于是,聽到這宦官說奉圣夫人四字,黃立極便已吸了吸鼻子,然后很努力的……擠出幾滴淚來,開始抽泣,錘了捶自己的胸口,嘶啞著嗓子道:“夫人,我的奉圣夫人……念當(dāng)初你對我恩重如山,視我為親兄弟一般……哪里想到,你竟先走一步,魂兮歸來,魂兮歸來,悲乎……”
他聲調(diào)很悲切,聲音也很大,以至于直接掩蓋了這宦官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