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君不君，臣不臣，天下大亂
戚繼光封爵不是小事，楊博在皇極殿上反對，和張居正的論戰(zhàn)，本來應(yīng)該只是個開始，戚繼光沒了全楚會館的腰牌，晉黨不把這個眼中釘肉中刺、多余無用之物，找各種理由彈劾倒了，誓不罷休。
但是晉黨現(xiàn)在是自顧不暇，虎峪口被北虜輕易的捅破了，大明廷議，由兵科給事中李樂帶著一行人，前往宣府大同巡檢邊方，而現(xiàn)在晉黨只能疲于防守了。
有的時候，最好的防守就是進(jìn)攻，黨爭也不一定要陰謀詭計手段盡出，有的時候等對手犯錯，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而大明小皇帝對這次的巡檢，并不是很看好。
張居正思慮了片刻才說道：“臣以為能把非族黨出身的給事中，派到宣府大同，已經(jīng)是收獲了，若是能查出些什么，是意外之喜，若是能夠深入了解一些，那便是喜上加喜了?！?br/>
朱翊鈞聞言，聽明白了張居正的話，張居正不期許李樂能真的查出什么，能把非族黨出身的李樂派往大同、宣府二鎮(zhèn)這本身就是一種勝利，若是再有些收獲，那就是意外之喜，喜上加喜。
“溫故而知新，可以為師矣，元輔先生之前說過，事必期于有終，曰毅?！敝祚粹x看著張居正滿是笑容的說道。
做事情必須有個結(jié)果才是毅，顯然張居正說能把人派出去就是勝利的說法，不符合張居正教授的學(xué)問，事必期于有終。
“臣慚愧。”張居正從來沒有想到有一天，會被陛下拿著自己的話堵的啞口無言，只能說一句慚愧。
“不，朕以為元輔先生已經(jīng)做的極好極好了，日拱一卒，今日派了御史，明日就能查出什么，后日就可以再深入了解，路一步一步走，飯一口一口吃，就像種地一樣，今日打秧，明日就想收獲，那是虛偽?！?br/>
“腳踏實地踐履之實，方為本務(wù)?！?br/>
“君子務(wù)本?！敝祚粹x卻非?？隙ǖ姆穸藦埦诱淖晕曳穸?。
這些同樣是張居正教授的道理，君子務(wù)本，踐履之實，這實際情況就是本，實際情況是宣府大同，早就成了晉黨的后花園，能派出御史已經(jīng)是大成功了，再多就不切實際了。
張居正發(fā)覺小皇帝是真的把書讀進(jìn)去了，因為陛下已經(jīng)能把話顛過來、倒過去的說，還占了道理去。
常有理，是讀書人的一種自我修養(yǎng)。
就是經(jīng)常性的有道理，無論發(fā)生了什么都是他有理，就是常有理。
而陛下已經(jīng)具備了這種基本的自我修養(yǎng)。
講筵再次開始了，朱翊鈞發(fā)現(xiàn)了一件有趣的事兒，張居正教書，并不是生搬硬套，更不按著篇幅去講，而是朝中發(fā)生了什么事兒，他講什么，用事實去說話。
因事而制禮，當(dāng)事而立法。
張居正端著手，正色說道：“孔子曰：天下有道，則禮樂征伐自天子出；天下無道，則禮樂征伐自諸侯出。”
“自諸侯出，蓋十世希不失矣；自大夫出，五世希不失矣；陪臣執(zhí)國命，三世希不失矣?！?br/>
“禮樂征伐：人君御天下之大柄。希：少有。陪臣：家臣、大臣。國命：國之命令。”
“夫子說：天下有道之時，一切禮樂征伐都由天子決定；”
“天下無道，禮樂征伐由諸侯決定。若是諸侯決定，大概最多十世，很少有不垮臺的；讓大夫決定，經(jīng)過五代，很少有不垮臺的；家臣、大臣來掌握國家的命令，經(jīng)過三代，很少有不垮臺的?！?br/>
朱翊鈞沉默了良久，大明的國之命令，是從什么時候開始完全掌控在大臣手中的？
從萬歷十五年，萬歷皇帝開始擺爛，如果不算中間登基僅僅一個月就駕崩泰昌帝，那萬歷、天啟、崇禎正好三代，大明就亡了。
“可曾有過先例？”朱翊鈞眉頭緊蹙的問道。
張居正點頭說道：“春秋時候，周天子微，諸侯力政，而后有齊桓公、晉文公、秦穆公、楚莊王、宋襄公，五伯迭興，總其盟會?！?br/>
“伯，讀霸，意思為方伯，就是諸侯之長，會盟天下，也稱春秋五霸?！?br/>
“還沒有十代，春秋就結(jié)束了，進(jìn)入了戰(zhàn)國?！?br/>
“禮樂征伐自諸侯出，蓋十世希不失矣。”
朱翊鈞聽明白了，伯、霸其實是一個意思，就是方伯，就是諸侯之長，禮樂征伐自諸侯出，十代不到天下秩序就完蛋了。
張居正看陛下認(rèn)真做好了筆記，繼續(xù)說道：“晉文公去世后，晉國就進(jìn)入了六卿專政，范氏、中行氏、趙氏、韓氏、魏氏、智氏，彼此征伐十余年?！?br/>
“范氏和中行氏被滅，晉國進(jìn)入了四卿亂政，只維持了三十多年，韓趙魏滅智氏，晉國被韓趙魏三家所分，也就是三家分晉?！?br/>
“從晉文公去世，到三家分晉不到百年，不過五代，晉國就沒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