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衡再見到思爾,已經(jīng)是五月份,天開始熱的時候。
阿衡一個人走在放學的路上,思爾嬉笑著,動作有些粗魯?shù)嘏牧怂募纭?br/> 這個女孩依舊美麗高雅,但卻不再溫柔膽怯,嬌嫩荏苒。
“阿衡,帶錢沒,借我花花?!?br/> 她不再留著長長軟軟的頭發(fā),剪短了許多,人瘦了些,也黑了些。那張嘴張張合合,涂得很紅,很像喝了血。她對她說話時不再溫柔地斂著眉,而是挑了起來,充滿了銳氣。
“爾爾?”她不確定這是思爾。
“別喊我這個名字?!边@女孩厭惡地擺了擺手,指尖,是紫得晃眼的色澤。
阿衡怔怔地看著她的手,她記得媽媽無數(shù)次地說過,爾爾是她生平見過的最有鋼琴天賦的孩子。那雙玉手天成無瑕,多一分的裝飾都是褻瀆。
阿衡微微斂目,尷尬開口:“這些日子,你好嗎?”
思爾挑眉笑著:“你呢?”
阿衡思揣,是說好還是說不好?猶豫了半晌,點點頭,認真開口:“一般?!?br/> 思爾嗤笑:“都過這么久了,你還跟以前一樣,呆得無可救藥?!?br/> 阿衡呵呵笑。
“不說了,我有急事,你兜里應該有錢吧,先借我點兒?!彼紶栍行┎荒蜔┝恕?br/> “要多少,干什么?”阿衡邊扒書包邊問。
“謝了!”阿衡剛掏出錢包,思爾便一把奪過,“至于干什么,不是你該管的。當然,你也管不著。”
她揚揚手,轉(zhuǎn)身,干凈地離去。
之后,便未見過思爾。
籃球聯(lián)賽,西林不出意料地進了半決賽,比賽定在周日上午八點半,地點是b大體育館。
思莞和辛達夷每天在院子里的籃球場練得熱火朝天。阿衡同言希便坐在一旁看著兩人,遞個毛巾扔瓶水什么的,實際的忙幫不了多少。
辛達夷看著坐在樹蔭下的兩人著實嫉妒,流了汗便使壞心眼兒,撈起兩人的胳膊蹭汗。阿衡總是薅出胳膊,微笑著把毛巾遞給少年。但言希可沒什么風度,揪住少年的腮幫子把他往一旁摔,而后補踹兩腳。
“言希,男人是不可以這么小心眼的?!毙吝_夷齜牙咧嘴地從地上爬起身,雙手撐地,汗水順著背心向下淌。
言希懶得搭理他,拿了毛巾扔到了少年身上,淡聲說道:“擦擦吧,汗都流干了,唾沫還這么多。”他瞇著眼望著籃筐,思莞還在重復不斷地練習投籃。
“很好玩嗎?”他覺得無法理解,整天身上黏糊糊的,一身臭汗,就為了一個不值多少錢,賣了自個兒家中的任何一件擺設都能買一麻袋的東西?
“嘁!怎么能是好玩?這是男人的榮譽,榮譽!”辛達夷嘰里呱啦,十分激動。
言希掏掏耳朵,不置可否。
“達夷,你準備偷懶偷到什么時候?”這廂,思莞拉長了俊臉,沒好氣地看著達夷。
“來了,就來了!”少年一個鯉魚打挺站起身,笑著跑了過去。
傳球,運球,三步上籃,投球,兩個少年配合得十分默契。
“呵呵,黃金搭檔。”阿衡下結(jié)論。
言希笑了,點點頭,突然有些悵惘:“你看,都多少年了,你哥和達夷好像一點也沒有變化。”言希把手比畫成相機的模樣,定格在兩個少年歡愉流汗的面龐上。
他不經(jīng)意地笑著,扭頭看到了阿衡,笑顏突然有些僵硬。
這句話,是慣性,可是,又是慣性地說給誰聽?
誰又能讓她擁有這般強大的能力,多年以前,在烏水小鎮(zhèn)遙望到,兩個小少年的英姿颯爽,多年以后的此刻好讓她附和著說“是呀是呀?jīng)]有變化”。
阿衡佯裝著沒有聽到,沒有聽出這話是對思爾所言。
難得糊涂,難為清醒。
周日的比賽,上午比完后,下午和去年的冠軍學校另有一場練習賽,所以,思莞和達夷中午吃飯的時間都夠嗆。
阿衡和媽媽爺爺商量過后,決定做了飯中午送過去。思莞含蓄地表示自己想吃西紅柿燉牛腩,辛達夷則嚷嚷著非蔥爆小羊肉不嫁,呃,不,是不吃。
阿衡訕笑,周六便去跑菜市場,轉(zhuǎn)了許久,才買齊了配菜。返家時,夕陽已經(jīng)落到了紅瓦之上,分外的溫柔和暖。
路過帽兒胡同時,看到了小蝦正幫著何爺爺收攤,小孩子撲過去,亮晶晶的眼睛望著她:“姐姐姐姐,你要給思莞哥、達夷哥做什么好吃的?星期天我也想去,我也想吃!”小孩兒口舌伶俐得很。
阿衡笑,一直點頭說好。
“爺爺,這是教我念書的阿衡姐姐,對我可好了?!彼先说氖?,笑得眼睛宛如溪流一般清澈。
老人笑得皺紋慈藹,局促著,連連道謝:“好姑娘,麻煩你了,我們小夏貪玩不懂事,勞你費心了?!?br/> 阿衡紅著臉不好意思了:“爺爺,您太客氣了,哪里的話?!?br/> 驀地,胡同里傳來了一陣哭喊聲和罵罵咧咧的聲音,其中有一個聲音,聽起來很是耳熟。
阿衡越聽越覺得熟悉得驚心,琢磨過來,拔腿就往聲源處跑,邊跑邊吩咐小孩子:“小蝦,跟爺爺先回家,別管這事?!彼聵O小孩子愛湊熱鬧的天性。
小蝦不樂意了,有熱鬧看憑什么不讓我去呀?不讓我去我偏去。于是,后腳顛兒顛兒地跟了過去。
跑到胡同深處,阿衡嘆了口氣,她比任何時候都希望是自己的耳朵聽錯了,結(jié)果,真的看到了,思爾。
思爾此刻縮在墻角,兩個穿著流里流氣、染著黃發(fā)的青年嘴里說著不干不凈的話,對著她動手動腳。
“溫思爾,你裝什么正經(jīng)?昨兒不是剛和我們蹦過迪嗎,今兒怎么就裝得不認識我們哥兒倆了?”其中一個捏住了思爾的下巴,調(diào)笑地開口。
“滾開,我不認識你們!”思爾抗拒著,恐懼地看著對方,哭得嗓子都快破音了。
“爾爾,這么晚了,怎么,不回家?”阿衡朗聲,微笑地看著思爾的方向。
兩人一愣,可能沒想到這么偏僻的胡同竟然會有人。
趁著兩人回頭的空當,思爾猛力掙脫了桎梏,跑到了阿衡身后,顫抖著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