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有豪士擊節(jié)而歌，唱的是心中悵惘，吟一曲“彼黍離離，彼稷之苗。行邁靡靡，中心搖搖。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執(zhí)劍男的長發(fā)如一行青荇在水波瀲滟中招搖，沒有管弦絲竹，只有木板撞擊聲為他伴奏，歌聲沉郁頓挫，蒼茫而洪亮，聽得人也會不由得被拉進(jìn)歌者的情緒里，感受到一股亙古永存的悲愴。
　　
　　????桃花仙飲完杯中酒，和著他的歌聲，挪動腳步，跳了一段舞。白衣飄飄，容貌熠熠，雖然看似整個人隨時處于醉醺醺的狀態(tài)，舞步卻沒有半分陰柔之感，相反豪爽而大氣。
　　
　　????桑祈覺得這歌，這舞，才是為顧平川送行的，隨著洛水逆流直上，一路向北方而去。聽著，看著，十分入境，不由得也跟著低聲哼唱起來。
　　
　　????晏云之品茶靜坐，不言不語，只默默地親自斟滿了四個茶盞。
　　
　　????執(zhí)劍男唱罷，自然而然地一伸手，他便拿了一杯遞過去。桃花仙也晃著腳步取了一杯。除了晏云之自己那杯，便還剩下一個杯子。
　　
　　????也正好還剩下桑祈一個人。
　　
　　????她便也順其自然地拿起那杯茶，和其他三人一起喝了，喝完才覺得好像哪里不對。
　　
　　????只見桃花仙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執(zhí)劍男遞過來一個冷冰冰的白眼，晏云之則從容把杯子收了。
　　
　　????她這才反應(yīng)過來，大概自己喝的那杯茶……應(yīng)該是屬于顧平川的。
　　
　　????于是尷尬地咳了咳，解釋道：“司業(yè)倒的茶，覺得不喝浪費(fèi)……”
　　
　　????桃花仙撲哧一聲笑，執(zhí)劍男還是目光不善，晏云之則……“嗯”了一聲。
　　
　　????桑祈面上有點(diǎn)掛不住，瞪執(zhí)劍男一眼，豁出去挺直腰板道：“我喝便喝了，你不滿可以說出來，總翻白眼看著我作甚?！?br/>　　
　　????“哈哈哈哈……”桃花仙又是一陣樂，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別介意，他對自己不喜歡的人，一直都是這樣白眼相看?！?br/>　　
　　????“哦，真是多謝告知，聽了覺得心里踏實(shí)了好多?！鄙Ｆ硪矊W(xué)著執(zhí)劍男的樣子，白了他一眼，心道有這么安慰人的么……
　　
　　????執(zhí)劍男唱完歌喝完茶，從頭到尾都仿佛沒看見她似的，跟其余二人聊起了天。內(nèi)容桑祈也都聽得似懂非懂。好像是說顧平川做的這個決定，他雖然支持，但心下也有隱憂，以為他走得不是好時機(jī)，眼下洛京正缺人，漠北又比較危險。
　　
　　????晏云之則表示，各人有各人的路，做朋友的不應(yīng)該干預(yù)顧平川的選擇。執(zhí)劍男便嘆了口氣，又改口罵起了宋太傅，言辭比顧平川寫的那犀利文章有過之無不及，點(diǎn)名道姓，一點(diǎn)沒客氣。
　　
　　????桑祈聽著，雖然不明就里，但應(yīng)和點(diǎn)頭點(diǎn)得很歡快。
　　
　　????晏云之笑而不語，偶爾給他遞杯茶去供他解渴。桃花仙則似是不愛談?wù)撜?，只顧喝酒?br/>　　
　　????罵了一會兒，好戲來了，河道上狹路相逢，對面遇著的不是別人家的畫舫，正是宋家的。畫舫上是桑祈那對死對頭——宋落天和宋佳音兄妹，還有他們的幾個兄弟姐妹。另有不少舞姬樂師，絲竹喧嘩，好不熱鬧。
　　
　　????遠(yuǎn)遠(yuǎn)地，宋佳音便看見了桑祈，暗暗一笑，教船工把船湊了過去。
　　
　　????河道本不寬，宋家畫舫又大，兩船并排挨著，槳施展不開，為了安全起見，都停了下來。
　　
　　????宋佳音走到船舷邊，居高臨下地跟她打招呼，笑道：“這么巧，阿祈也在游船?！毖粤T故做驚訝狀，好似才看到另外幾人似的，福身對船上三位白衣公子嬌羞地見了禮，喚道：“少安兄，嚴(yán)三郎，清玄君，不知諸位在此，失禮了?！?br/>　　
　　????又顧盼婉轉(zhuǎn)，嘆了聲：“早知阿祈有人緣，和諸多才子私交甚好。顧平川剛走，便有如此多名士陪伴解悶，阿祈好福氣呀。”
　　
　　????語氣里不是酸味兒，而是嘲諷。
　　
　　????桑祈抬眸，目光薄涼看了她一眼，竟舉杯笑道：“若是羨慕，你也來呀?！?br/>　　
　　????這……這女子怎的如此臉皮厚不知好歹，宋佳音又覺眼前一黑，氣血上涌，無言以對。
　　
　　????只聽那長發(fā)不羈的男子冷哼一聲，搶先開口，不屑道：“此等齷齪之人，可莫臟了我的船?！?br/>　　
　　????噗……桑祈忍不住低低地笑。
　　
　　????宋佳音臉色一白，亦不甘示弱，還嘴譏諷道：“都說嚴(yán)三郎敢說敢做，直爽磊落，是個風(fēng)流真名士，未曾想，眼力卻是不濟(jì)，也不知這船上船下，哪個才齷齪?！闭f著意有所指地看了看桑祈。
　　
　　????桑祈常與男子交往過密的名聲在外，早習(xí)慣了，喝著酒，一臉平靜地看著她，還有意伸過酒樽，去碰了碰桃花仙的。
　　
　　????這些小動作*裸地落在宋佳音眼里，自然也被嚴(yán)三郎看見了，朝宋佳音嘲諷一笑，道：“自然是你，心思骯臟的，和你們宋家家長一樣?！?br/>　　
　　????……宋佳音氣結(jié)，絞手絹絞得手疼。
　　
　　????嚴(yán)三郎不愿再搭理她，也上前喝酒去了。
　　
　　????妹子受欺負(fù)，宋落天當(dāng)然坐不住，晃悠著來助陣，也假裝驚訝道：“這不是嚴(yán)三郎和晏司業(yè)么，喲，真巧真巧，不如到宋某船上一坐，一同敘敘？”
　　
　　????宋家兄妹好做表面功夫，總想偽裝出好人的外表，嚴(yán)三郎可懶得，這回頭都沒回，壓根當(dāng)沒聽見，讓宋落天碰了一鼻子灰，端的下不來臺。
　　
　　????桃花仙在旁邊醉眼微熏地笑，湊近桑祈道：“前日此人彈劾宋太傅，反被皇上說了，如今正在氣頭上，宋家人還偏來招惹，你說有趣不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