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橋臨摹蘭亭序時很認真,做足了充分的準備,幾乎已經(jīng)可以達到了以假亂真的地步。
但畢竟沈橋心里還是有逼數(shù)的,即便已經(jīng)達到了以假亂真的地步,但終究不是真的。
而且,受限于當時在葉家寨的條件,想要做到完全的天衣無縫幾乎是不可能的。
臨摹蘭亭序的紙張筆墨,都是葉家寨的山賊從一幫書生身上搶來的。
在這樣惡劣的條件下,想要完美的作假自然是不可能的。
即便沈橋已經(jīng)很努力了,但終究還是有很大的破綻。
外行人看熱鬧,內(nèi)行人看門道。
這蘭亭序若是給一般人看,自然很容易瞞天過海。像林言那樣的,打死他都找不出一丁點的問題來。
即便是在座眼前的這些人,想從蘭亭序上找出什么缺點來都很難。
能被稱之為天下第一行書的東西,足以證明沈橋作假的水平。
當然,更重要的是因為這個世界上并沒有蘭亭序。沒有參照物,哪怕沈橋臨摹的比不過原版,但也足以。
不過,問題顯然不是出現(xiàn)在蘭亭序的水平上。
而是紙張!
紙張是蘇州產(chǎn)的,這一點讓沈橋有些沒有意料到。
沈橋已經(jīng)很努力的在筆墨上做舊,以達到迷惑他人的目的。但還是沒想到,一眼就被人識破了。
不得不說,這個姑蘇牧的能力的確恐怖。
單單只是看兩眼,便能發(fā)現(xiàn)這么多的問題。
被姑蘇牧一提醒,在場的幾人也終于意識到了什么。
林沁仔細看了看桌上的蘭亭序,的確發(fā)生了這個問題。
雖說她不清楚這紙張的產(chǎn)地,卻也能看的出這紙張是今年來生產(chǎn)的。還有這筆墨,的確是有做舊的痕跡。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微微睜開了眼睛:“難道說,這王羲之此人還尚存于世,更可能……他就在蘇州?”
用蘇州生產(chǎn)的紙張寫下了蘭亭序,又落在了她兄長林言的身上。說這王羲之可能在蘇州,的確是有這么可能的。
“真是沒想到,蘇州竟然出了這么一位不同凡響之人?!标愒洪L忍不住感嘆,目光在滿是欣賞和驚艷。
姑蘇牧點點頭,輕笑道:“我這些年游歷了各國,走遍了天下,也見識了不少能人大家,書法家倒也見識過不少,但無一人能寫出如此水平之作。沒有極高的天賦,以及幾十年的功底是絕對寫不出如此神作。稱之為天下第一行書,無可厚非。若是此人真就在蘇州,有機會定要去拜訪一下?!?br/>
“哼,林言他果然又騙了我!”
林沁感覺到自己受到了欺騙,氣呼呼道:“給我等著,回去收拾他。這幅字畫出自他手,他肯定知道王羲之什么來歷,我一定要問出來?!?br/>
林沁打定主意,回去就一定要找林言問個清楚。
靠!
沈橋有點慌。
林言能幫他保密到現(xiàn)在他是沒想到的,但沈橋也知道,林言絕對是個墻頭草。這輩子能讓林言害怕的就三個人,他爹他妹還有李捕快。
若是林沁這次打定回去定要找他逼問出蘭亭序的出處,怕是到時候林言就會很干脆的將沈橋出賣。
因為是兄弟,所以了解!
這可不行!
當初沈橋把蘭亭序一百兩銀子賣給了林言,雖說后來后悔了,但賣了就是賣了。
沈橋從來沒打算跟蘭亭序扯上什么關(guān)系,也不想出什么風頭。
這要是被林沁找到了自己身上,這到時候可能麻煩就大了。
“咳咳,我覺得……你兄長他或許應(yīng)該并不知道王羲之是誰?!鄙驑虺雎暤?。
林沁瞪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因為我了解林言啊!”
沈橋指了指蘭亭序:“你說,能寫出如此水平之作的人,應(yīng)該是個什么樣的人?”
“自然是行書大家!”
林沁的腦海里,第一個浮現(xiàn)的形象,便是一位與老師年紀不相上下的前輩,仙風道骨,氣質(zhì)不凡。
“那你哥又是什么人?”
林沁不說話,不評價。
“所以你覺得,能寫出如此之作的大家,又怎么會認識你哥?難不成,這蘭亭序還是那位大家欣賞你兄長,覺得他大有前途,所以贈予他?”
“……”
這話聽著,怎么都像是在侮辱人?
在場的都認識林言,即便是沒有太多交集,但多少也聽說過林言的風聲。
蘇州第一紈绔草包,不學無術(shù),成天留戀與風花雪月場所,癡迷風塵女子……
就這樣一個家伙,能被書法大家欣賞?
這怕不是在嘲諷人!
所以,林沁便很生氣的瞪著沈橋:“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這顯然不現(xiàn)實說不通,所以林言不可能認識王羲之?!?br/>
“那這蘭亭序在他手上又作何解釋?”
“之前你不也說了嗎?買的!”
“既然是書法大家,又怎么會將自己的心血隨意的賣掉?這等傳世之作是無價的,沒有人會賣掉自己的心血。”林沁反駁道。
一旁的姑蘇牧此時也出聲附和:“林沁妹妹說的沒錯,能寫出這等作品的前輩,自然是不可能賣掉自己的作品,這是對作品的尊重,也是一位書法大家的尊嚴,你怎么能用如此惡意揣測書法大家?”
姑蘇牧的話雖然平靜,但沈橋怎么都覺得他語氣中帶著幾分刺。
似乎在針對他。
沈橋冷笑一聲:“若是連飯都吃不起了,作品為何賣不得?”
姑蘇牧搖頭:“能寫出如此作品的大家,怎么會連飯都吃不上?”
沈橋冷笑:“能寫出蘭亭序跟能吃上飯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
姑蘇牧淡淡道:“有如此才能自然不是普通人,有如此才華自然會被很多人欣賞,如此之人,又怎么會連飯都吃不上?”
的確,這年代一些有錢人就是喜歡裝逼。常在家里豢養(yǎng)一些才子,作為裝逼的生產(chǎn)工具人。
才華橫溢者,混個一官半職的并不難。
但卻也不是所有有才華的人都能得到賞識,大多數(shù)有才華的終究還是一生窮困潦倒。
這不是一個靠才華就能穩(wěn)當有飯吃的年代。
不過或許姑蘇牧說的的確也沒錯,有才華不一定能當飯吃,但能寫出蘭亭序的王羲之,自然不一定會被餓死。
但……姑蘇牧淡淡的語氣讓沈橋有些不舒服。
就仿佛有一種趾高氣揚,居高臨下的態(tài)度。
雖然很淡,掩飾的很好,但沈橋還是感覺出來了。
而且,從剛才一開始,對方似乎就一直對沈橋有敵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