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澤遠的解憂良藥除了酒,便是工作,談客戶、竟標(biāo)、拿項目、出差、布署實施,他可以每天工作12個小時,包括周末。天道酬勤,業(yè)道酬精,徐澤遠新官上任,幾個月的工夫,從上到下,從里到外無不叫人心服口服。他自己心里清楚,只有專注于工作才能讓他忘卻惱人的煩愁別緒。至于人道酬誠,他捫心自問便覺得賊人心虛。
電飯褒咝咝冒著熱氣,混雜著豉香排骨、稻米和蘑菇的香氣,飄蕩在整個房間里,這是林近溪準(zhǔn)備的晚餐,米飯入鍋,把小塊的鮮排骨裝盤,豆豉墊底,排骨上鋪一層香菇,淋一點醬油,加兩匙耗油,把盤子置入蒸飯鍋的屜里,40分鐘后菜鮮米香。徐澤遠打理著林近溪中了病毒的電腦,清除病毒,重裝系統(tǒng),合理分區(qū),還要格外體貼的安裝了修圖軟件方便她整理照片,全部小菜一碟??稍诹纸劾铮撬挠⑿?,她喜歡坐在他身旁側(cè)過臉笑咪咪的看著徐澤遠,帶著一絲仰視,徐澤遠每每都很享受,表面硬撐著一臉的故作鎮(zhèn)定,繼續(xù)裝著閑云野鶴,可心里卻是招架不住的。
兩人聽樸樹的專輯《生如夏花》,分享簡單的美食,林近溪聊著上次濕地探險的奇遇和下次出行的計劃;徐澤遠提起爺爺?shù)娜ナ藕凸枢l(xiāng)的變遷。一個聲情并茂,另一個便洗耳恭聽,或喜悅,或開懷,或悲傷,或柔語相慰。人間最好的喜歡,恐怕便是這種不遠不近的距離,我能走進你的心,洽洽你也能走進我的。
夜深了,林近溪送徐澤遠下樓。兩個人手牽著手,不舍的對視,只是林近溪淺淺的笑,徐澤遠卻微皺著眉。
你有心事?林近溪問。
徐澤遠默不做聲。
你為什么總皺著眉?
有嗎?
我不問,該說的時候你自然會告訴我。
徐澤遠勉強的笑了笑,無言以對。他曾設(shè)想過,和林近溪做普通朋友交往,可他長久的見不到她心里便發(fā)慌,好像林近溪在他心里灑了一把草子,非要她定期來修剪、澆水,才能稍安。他也想過坦誠相待,讓林近溪知道真相,可他又怕,讓林近溪陷入兩難的境地,要么她轉(zhuǎn)身離開傷心一陣子,要么她說我等你。無論是哪一種她都會傷心,徐澤遠舍不得她走,也舍不得她傷心。
快到巷子口了,徐澤遠不舍的把林近溪攔入抱里撫了撫她烏黑的短發(fā),鬼使神差的說,
待你長發(fā)及腰,
少年娶我可好?林近溪對簽如流,他們永遠都有默契。
好。
徐澤遠一個好字,便下了決心,即使刀山火海,他也要做一回萬劫不復(fù)的罪人。
孟晨一早覺察出有些不對,自從徐澤遠升職,他更忙也更少言寡語,他以前為了把源代碼寫的毫無瑕疵,忙的通宵達旦,便會時常在沙發(fā)上倒頭就睡,只是他從沒在床上睡覺的時候和孟晨一頭一尾的睡。而孟晨覺得的問題,也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出格,她猜他可能有點婚前恐懼癥,或者爺爺去逝受了打擊還需要時間恢復(fù),再不然便是工作辛苦,過一段時間自然就會好。
兩個人各懷情心事,可一個不問一個不說。
徐澤遠難以啟齒,幾次打算和孟晨攤牌,話到嘴邊又硬生生的咽回去,他從沒想過自己會負了孟晨,就像他從沒想過會和孟晨在一起。他記得,讀書的時候,他們還不是戀人,后來他們考研去了不同學(xué)校,遠隔2000千公里,中間互通過幾次信,沒有一封是情書。再后來,孟晨的工作單位和徐澤遠的公司在同一個城市,孟晨的父母希望她回到父母身邊,于是徐澤遠接到了孟晨的求助信,徐澤遠愿意幫老同學(xué)這個忙,和她做了室友彼此照應(yīng),最后,為了節(jié)省居住成本兩人搬家時把兩居室換成了一居室。孟晨從不抱怨徐澤遠專注工作甚至有時會忽略她的存在,她也從不貪慕虛榮拿著徐澤遠這個碼農(nóng)‘搬磚’換來的錢肆意揮霍。徐澤遠實在找不出她的錯處,錯在他,他實在不該在不知情何為物的時候訂了終身,他又怎會預(yù)見到后來還會有一個林近溪。如果沒有林近溪,他真的會和孟晨執(zhí)子之手,與子皆老嗎?一想到這里,徐澤遠便輕輕打了個寒顫。如果他提分手,孟晨會有什么反應(yīng),跳樓?自殺?不會,她向來理智。她會同意嗎?不會,他聽大學(xué)同學(xué)說過,孟晨上大二的時候就開始喜歡他。他翻來復(fù)去的整理大腦里亂做一團的思緒,上上策是讓孟晨感覺到他不愛她,主動提出分手,或許,這樣對孟晨的傷害是最小的。于是他冷著孟晨,等孟晨睡了他才回家,孟晨醒了,他已經(jīng)走了,周末他安排加班或是出差,終于,孟晨找徐澤遠談話了,參加談話的可不只是他們兩個人。
準(zhǔn)岳父岳母正襟危坐,
小徐,那房子我們也看了,向陽,位置好,明年就交房。我們都挺滿意的,對你呢,我們更滿意,我和你叔叔商談了,婚禮補辦或干脆就不辦了,先領(lǐng)證,婚禮是做給外人看的,把日子過好了要緊。你們也都老大不小,這么耗著,不好看。
準(zhǔn)岳母說的和善。
徐澤遠嗽了嗽嗓子,
叔叔、阿姨,明年,等房子下來,一起辦吧。
明年再辦?明年都得把外孫子抱上了。
徐澤遠臉色難看,孟晨幫腔,
媽,我們回頭倆再商量,他最近挺忙的。能提前就提前,是吧,澤遠。
對。
那怎么行,我也不懂你們老家是什么規(guī)矩,去年你說是族里有個奶奶去逝了,還不是謫親的奶奶,家里不讓辦紅事,就拖了一年,今年爺爺不在了,再拖一年,明年要是誰再有個三常兩短,怎么說?準(zhǔn)岳母嗓門一路提高。
是啊,徐澤遠暗自盤算,去年七奶奶去逝的時候,還不認識林近溪,連七奶奶去逝都拿來做搪塞結(jié)婚的理由,他和孟晨之間早就有問題。
您的意思是明年我家還得死人?徐澤遠想到他和孟晨之間或許早有問題,一瞬間愧疚和心虛消失的無影無蹤。
準(zhǔn)岳母準(zhǔn)備還擊,被準(zhǔn)岳父揪了一把衣襟,
你阿姨也不是這個意思,她就是著急。
我媽是擔(dān)心我年紀(jì)大了,孩子的事。孟晨打圓場。
我明白。徐澤遠舒了口氣,接著又嗔怪起自己,心想有問題為什么不早解決,終歸還是自己的錯。
第一輪談判不了了之,最終沒有定論,徐澤遠準(zhǔn)備和孟晨單獨談?wù)?,還沒來得及醞釀好說辭,急性子的準(zhǔn)岳母便把徐澤遠的母親從老家請來了。
三堂會審,事態(tài)越鬧越大,完全超出了徐澤遠的預(yù)料和掌控。
母親,先是一口應(yīng)下領(lǐng)證的事兒,
澤遠,老家祠堂的瓦都長了草了,誰還管那些陳芝麻爛谷子的規(guī)矩,你看鎮(zhèn)上那個小居居比你還小一歲,他爸去逝,當(dāng)年不就把媳婦娶進門了。
母親陪著笑臉,
我們家澤遠,孝順,打小就跟他爺爺最親,他連爺爺走前最后一面也沒見著,心里難受。澤遠,這事我跟你爸奶奶都說了,他們也說先領(lǐng)證,就怕委屈了晨晨,等明年咱還得補辦大辦,回晨晨家辦一次,還得回咱老家擺個酒。風(fēng)風(fēng)光光,熱熱鬧鬧的。
準(zhǔn)岳父母被哄的嘴合不上,孟晨也松了氣,徐澤遠硬著頭皮點頭。母親的救場八面玲瓏,徐澤遠試著給母親使眼色,母親笑呵呵的回了個眼色,意思是等會兒再說。
我看明天就是個好日子,黃歷上寫著呢,宜合婚訂婚,宜會親友,就明天。母親翻著沙發(fā)拐柜上的臺歷。
媽,我明天我出差。
對,出差。那就下下星期五,能回來吧?
恩,能。
徐澤遠的最后一點精氣神掉到腳后跟,他以為母親是他的救命稻草,沒想到母親不但沒救他反而一腳把他踢下懸崖。他都不曉得‘能’是怎么從牙齒里擠出來的。
親家,就這么定了。母親站起身,天也不早了,你們也早點歇著。澤遠你不是說給我訂酒店了嗎?帶我過去吧。
阿姨,你住這兒,我和澤遠去住酒店。
不用。我一個人怎么都方便,澤遠明天出差,他一會兒還得收拾行禮。說著早已把小包利落的挎在手腕上。
準(zhǔn)岳父母甚是滿意的笑臉相送。
徐澤遠接過母親的包,出了門,拐了兩個街口,見四周無人,母親站定了,路燈下只見剛才還是一團和氣的臉一下子板正起來,
你說你到底怎么回事?
媽,我不想這么早結(jié)婚。
你個不省心的,跟我說實話。
沒什么?
你是我生的,你心里那點彎彎繞我還看不出來?
我和孟晨有問題。
有問題,你倆認識10年了,10年你才覺得有問題?有問題你早說呀。
可......
可房子也買了,名字寫的孟晨,你賺得哪分錢不在人家那兒捏著?房子還買那么大的?也不跟我們商量商量。錢夠不夠用?
夠,這個您別擔(dān)心。錢沒了還能賺,我還年輕。
閉嘴。錢是大風(fēng)刮來的,都已經(jīng)這樣了,出差回來踏踏實實把證領(lǐng),好好過日子。外頭亂七八糟的趕緊給我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