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仲何等心思活絡(luò)之人,察言觀色的本事高人一等,他見殷澈看鄭寤生的眼神不再閃躲避諱,心里揣摩了個八成。
想到之前自己給殷澈提過的醒,心里又隱隱憂慮起來。
他開口:“殷大人,今日有押運糧草的隊伍從平陽城過來,不知殷大人有沒有空,帶人接應(yīng)一下,順便清點校對一番?”
殷澈自然是沒有意見的,軍營的事就是鄭寤生的事,鄭寤生的事就是她的事,祭仲關(guān)于軍營之事的吩咐,約等于鄭寤生的吩咐。
何況清點糧草數(shù)量一事,簡單得不像話,她在旁邊站著看著就行,底下人自會清點核算數(shù)目,報與她聽。
殷澈走后,賬內(nèi)只剩祭仲和鄭寤生兩人。
“澈兒走了,有什么事情,祭仲大人現(xiàn)在可以說了?”鄭寤生在爾虞我詐中浸淫了這么些年,一看看穿祭仲是有意將殷澈支開,按耐住心中的不悅,說話的語氣冷冷的。
祭仲開門見山:“王上決定立澈兒為君夫人了?”
“自然?!编嶅簧裘肌?br/> “恭喜王上?!奔乐偈肿R趣地俯首作揖。“此次征戰(zhàn)衛(wèi)國結(jié)束,歸朝之后,臣想向王上討一樣封賞?!?br/> 鄭寤生有些意外:“哦?戰(zhàn)事還未結(jié)束,愛卿就向孤論功行賞了?不妨說說,愛卿想要什么?”祭仲足智多謀,在伐衛(wèi)一事中居功至偉,鄭寤生不是個小氣的人,只要是合理的,他給得起的,都會同意。
“聽聞子呂大人有退隱之意,臣想要相國之位。”
一朝國相,猶如君王的左膀右臂,權(quán)勢通天,稍有不慎,君王都可能反被相國壓制。
鄭國任用國相,多是從王室子弟中選拔合適的人,譬如公子呂。大概是覺著自家人用著到底放心些。
相國一職,位高權(quán)重,君王忌憚是必然的??墒牵膊荒芤驗榧蓱?,就隨便捧個庸碌之輩上位,干啥啥不會,用著多糟心,也不能不設(shè)立相國一職,不然,每日朝政那么多,活兒都讓國君一人干了,不得累死。
因此任用誰,怎么用,是個技術(shù)活兒。用好了,君臣兩相宜,國泰民安,用不好,朝堂上天天唇槍舌戰(zhàn),君臣互掐。不過,國君還是偏愛用能人的,至于到底是相宜還是互掐,端看國君壓制不壓制得住國相。
前幾日,國相子呂送了封奏疏到鄭寤生案頭,說自己年老體衰,力不從心,想卸下?lián)?,頤養(yǎng)天年。
戰(zhàn)事還沒結(jié)束,相國要撂挑子,鄭寤生自然是不同意的,大筆一揮,說容后再議。
沒想到子呂剛說要卸任,上趕著就有人來要他的位置。
說實話,子呂畢竟是老國君留給鄭寤生的,這么多年,助他登基,穩(wěn)固朝綱,勞苦功高,別說子呂是想卸任,他就是想住進(jìn)鄭宮里頭,鄭寤生也不會不同意?,F(xiàn)在,要鄭寤生自己選個人出來接任,左看右看,還真是沒有比祭仲更合適的。
王叔怎么說都是自家人,累死累活都是給自己家里做事,忠心耿耿,毫無怨言。祭仲不一樣,祭仲就是個苦苦掙扎的底層百姓,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的世家大族之間的利益牽扯,所有依仗都來源于國君,反而更能一心為國君辦事。何況祭仲能力強,膽識高,謀略更是出眾。他從一介卑微的奴隸攀爬進(jìn)鄭國的權(quán)利中心,簡直就是人間奇跡,讓旁人說,老天也太偏心了些。
祭仲毫不掩飾自己的欲望和野心,向要什么,就直接扛著功勞來向他伸手,鄭寤生其實是很欣賞他這種磊落做法的。
只是,他不太想這么便宜地,把國相之位許了他,哪怕他功高震天。
因此,鄭寤生只隨口敷衍道:“子呂大人尚在,戰(zhàn)事還未結(jié)束,這件事情待還朝之后再議吧。”
祭仲:“是,王上可要好好記在心里,不然臣下會寒心的?!奔乐僬f完便告退,臨走前唇角不經(jīng)意浮起一抹笑意。
鄭寤生倒有些摸不著頭腦,前后幾句話,不甚想搭,到底是提醒他將冊立君夫人之事放在心里還是將新立國相之事放在心里?
這些事情暫且放下。
再說鄭軍圍了帝丘,衛(wèi)軍也不全是縮頭烏龜,有將領(lǐng)帶領(lǐng)隊伍組織了幾次突圍戰(zhàn),趁著夜色掩護(hù),發(fā)動奇襲,不過都被鄭軍擋了回去。鄭軍也很奇葩,衛(wèi)軍出來了就打,其余時候,既不叫陣也不招降,就這么不溫不火地圍著,把人困在城里。
漸漸地,鄭軍的陣營里就有人不滿了,大老遠(yuǎn)跑過來,好不容易圍了城,卻不進(jìn)攻,只是眼巴巴看著,這是個什么道理?
不開打,那怎么拿軍功?奈何國君君令如山,壓在那里,若有違令私自出兵者,軍法處置。
因此,上至將軍,下至步兵走卒,人人心里都憋著一股悶氣,肚子里窩著一股火。
一有衛(wèi)軍冒出頭來,鄭軍揍人便揍得格外狠。
鄭軍這方兀自憋悶著,衛(wèi)軍那方兀自愁苦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