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楚下意識的側(cè)頭,發(fā)絲因血液沾到了她的臉上,日光燦爛,照在這寂靜的小院。
那根沾血的木棍從蘇筠手中滑落,慢悠悠的滾到了云楚腳邊。
她沒有回頭去看赫巡,而是捏緊了手里的白玉簪子,背對著眾人,同喉間插著一把利劍雙目大睜的蘇筠對視著,然后看她直直的倒在自己的面前。
心跳的飛快。
云楚垂下目光,幾個呼吸間,眼淚便奪眶而出。一身是傷的云楚緩緩屈膝,抱住了自己的膝蓋。
緊接著,她聽見自己身后那越來越近的,沉穩(wěn)的腳步聲,只片刻就停在了她身旁。
赫巡扔出長劍的那只手在云楚看不見的地方僵硬著,但凡他再晚來一刻,云楚就會喪命于此。
少女身形單薄,烏發(fā)垂散在地,雪白的小臉上血淚模糊,長睫盈盈掛著淚,嬌小的身體止不住的發(fā)抖,就連白嫩的掌心也磨破了皮。
赫巡蹲在她身邊,少年身上熟悉的淡香再次傳來,云楚轉(zhuǎn)頭同他對上目光。
他靜靜的垂著眸,在云楚驚魂未定的目光下緩緩抬手,修長如玉的手掌輕輕落在云楚的發(fā)頂,低聲同她道:“別怕?!?br/>
赫巡若是不說倒也罷了,他一開口原本積蓄在眼眶中的淚水便大顆大顆的砸了下來。
她想也沒想便抬手摟住了少年的脖頸,血液與眼淚不可避免的粘上了他的衣領(lǐng),但赫巡并未推開她,任少女靠在他懷里,然后輕易將她抱起。
隨行之人皆噤若寒蟬,赫巡抱著云楚走向內(nèi)院,眉眼冷峻,只隨口丟了一句:“叫太醫(yī)過來?!?br/>
赫巡闊步走在長廊之下,云楚靠在他的胸前,聽見他沉穩(wěn)的心跳。
她微微抬眼,只能看見他優(yōu)越硬朗的下頜線,她別開目光不再看,又習(xí)慣性的用兩根手指捏住了一點點赫巡的衣服,仿佛這樣才有一點安全感。
她張開唇,聲音有些嘶?。骸啊绺?,你怎么沒走呀?!?br/>
赫巡步子邁的快,目不斜視的穿過垂花門,冷著臉并未答話。
明明剛才還好好的。
云楚等了半天,赫巡都不理她,聲音越發(fā)低了起來,她一委屈說話就帶了一點鼻音:“你生氣了呀……”
“那你放我下來吧,我沒事的?!?br/>
赫巡仍不理她,用腳尖踢開木門,然后將云楚放在床榻上,他動作雖然很輕,可臉色宛如結(jié)了冰一般。
剛才讓她別怕的時候還很溫柔。
云楚不明白,但她越想就越發(fā)委屈。
她理所當(dāng)然的想,雖說她是故意想讓赫巡留下來才出此下策,可她也是沒辦法嘛。親都親了,這個男人哪能一走了之呢。
再說了,是真的受傷了啊,是真的只差一點就一命嗚呼了,也是真的害怕。這人怎么怎么回事,臭著一張臉給誰看啊。
他用那么血腥的方式當(dāng)她的面解決掉蘇筠,她身為一個弱女子,必定是要害怕的,居然一句安慰都沒有。
她想著想著,眼淚又掉了下來。
赫巡此時正在將被子蓋在她的腿上,那滴滾燙的淚水正好砸在了他的手背。
他動作頓住,看向云楚。
云楚賭氣的哼了一聲,別開臉就是不看他,把“生氣了”了幾個字明晃晃的寫在臉上。
赫巡的臉色仍然沒有絲毫緩和,連帶著聲音也有些冷。
他終于開口道:“誰讓你沒事去找她的,自己不能安分一點待著嗎?”
他平日同下屬說話便是如此,只是此時聽在云楚耳里,已經(jīng)是非常過分了。
她不可置信的看向赫巡,語調(diào)帶了濃濃的鼻音,紅著眼睛罵他:“你兇什么呀!”
“…誰兇你了?”
她代入角色非??欤藭r越想越氣不過,一臉受了多大欺負(fù)的模樣,紅腫的小臉也使得她看起來越發(fā)可憐,唇角的血絲還沒被擦掉,小嘴就不斷的控訴赫巡:
“你還不承認(rèn)!你的意思是說,我要是不去找她就不會發(fā)生對不對?你就不能問問我為什么出現(xiàn)在那嗎?是我太閑了我沒事去找罵嗎!”
赫巡蹙眉,道:“孤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她越說越委屈,已經(jīng)是屬于哭給赫巡看的地步:“反正你也不關(guān)心我,你是不是還在怪我耽誤了你的行程,那你走好了!反正我一個人怎樣都好,從小到大我都習(xí)慣了,又沒人關(guān)心我,叫我死了算了?!?br/>
赫巡:“……”
他不著痕跡的呼出一口氣,只覺得跟這人長時間待在一起,遲早被磨的一點脾氣都沒有。只得耐著性子繼續(xù)跟她解釋:“真的沒有那個意思?!?br/>
云楚一頓輸出扯到了自己的唇角,這會正疼著,她只哼了一聲,又不搭理他了。
赫巡只覺得自己太陽穴突突的跳,隔了一會還是妥協(xié),語氣溫柔了不少,道:“那你說說為什么去那?!?br/>
言罷,赫巡遞給云楚一塊浸濕的帕子,道:“擦一擦?!?br/>
云楚心里還在賭氣,心道這男人難道就不能幫她擦嗎,后來轉(zhuǎn)念一想,畢竟是太子,總不能要求太高,便不情不愿的接了過來,用帕子輕輕的碰了碰自己的臉。
上面是蘇筠的血,暗紅粘稠。
從云楚見到蘇筠的第一眼起,這個女人就精致美艷,雍容華貴,總是涂著鮮艷的口脂,趾高氣昂的指使她,云楚見她最多的就是俯首跪下時看見的她的鞋尖。
如今蘇筠終于在一無所有之時,滿腔怒火與不甘的死在她面前。
看吧,殺死一個人就是如此容易。
她心中冷笑,手里也只是胡亂擦了擦,然后緩緩伸出另外一只隱在衣袖里的手給赫巡看,只見濕潤的掌心里靜靜的躺著一枚白玉簪。
她垂眸看著,這才靜靜道:“因為這個?!?br/>
“她手里拿的有我母親的簪子,威脅我倘若我不去就把它摔了。”
她抬眼看向少年冷峻的眉眼,半真半假的跟他說起自己的母親:“我母親很美,也很富裕,聽說她的家族在湫山幾乎是橫空出世,沒人知曉她家是做什么生意的,只知道是個有權(quán)有勢的人家?!?br/>
“他嫁給我父親后沒多久就生下了我,但不到五年就走了,分明早上還在陪我說笑,下午就不見了,什么都沒帶走,包括我。他們都說我娘早死了,但我不信。”
“所以我很羨慕姐姐有娘親,我總在想著,我的娘親肯定活的好好的,她只是因為一些原因不能來找我,以后等她有空了,她肯定會回來找我的?!?br/>
除卻最后一句,其余云楚都沒有騙赫巡。
她對這個不辭而別的女人沒有絲毫感情,也并不是很關(guān)心她的死活。
赫巡沉默了半晌,才忽而問她:“你之前不愿意離開湫山,也是因為想等你娘親來找你嗎?”
云楚其實從頭到尾都沒有這個意思,她不愿離開只是因為覺得赫巡給不了她比云家更富裕的生活,但不得不說,赫巡此話提醒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