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楚說話時輕淺的吐息落在他臉上,少年漆黑的瞳仁靜靜的注視著云楚,驕矜的眉眼冷淡中帶著點點慌亂,在無人知曉處,蒼白修長的手指攥緊了被角。
從未有哪個女子膽敢離他那么近。
若是在宮里,這人甚至根本不會有靠近他機會。赫巡心道他得給她推開,讓她意識到自己是多么僭越。
云楚毫不知羞的靠在赫巡肩頭,大膽的同他對視,她笑的眼睛彎起來,唇角邊露出兩個不明顯的梨渦,垂下的長發(fā)落在少年緊握的拳頭上。
她甚至伸出手指,蔥白的指尖輕輕的碰了碰他的臉,指尖從他挺直的鼻梁滑到了他的顴骨邊,帶著一種近乎純情的嫵媚,她問:
“是屋里太熱了嗎?”
“是?!?br/>
“真的嗎?為什么我不熱。”
話音剛落,少女柔軟卻不安分的手指就被赫巡猛地抓住,叫她不得再胡作非為,他聲音低啞的警告她:
“你想說什么?!?br/>
云楚懵懂的望向他,道:“我…我沒想說什么啊?!?br/>
說罷,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被緊緊握住的手上,委屈道:“你抓我那么用力干什么?”
赫巡這才想起她的手上長了很多凍瘡,他倏然松開手,別開臉生硬道:“下次不準(zhǔn)離我那么近?!?br/>
云楚將手收回,自己給自己揉了揉,道:“你這個人好生奇怪?!?br/>
“你話怎么那么多?”
云楚聞言更生氣了,繼續(xù)念叨他:“動不動不準(zhǔn)這個不準(zhǔn)那個的,那么喜歡命令別人,你是少爺嗎?是也沒用,我又不是你的小丫鬟?!?br/>
赫巡張了張唇想反駁她,但話到嘴邊還是轉(zhuǎn)而道:“我只是不喜歡?!?br/>
云楚瞥見他薄紅還未消退的臉,并不拆穿,兢兢業(yè)業(yè)的維持人設(shè),不開心道:“…那我下次離你遠(yuǎn)一點好吧!”
她坐在他的床里,朝后退了一些,指著自己同他的這一臂距離:“這么遠(yuǎn)好了吧?有你這么待救命恩人的嗎?要不是我的話,你已經(jīng)在雪山上被凍死了?!?br/>
云楚說的其實有幾分道理。
赫巡身上的傷多為內(nèi)傷,近幾日朝中形勢并不穩(wěn)定,父皇病重,而他原本是因替父皇分憂,來曲洲查一起陳年舊案,卻在歸程中碰見仇敵追殺,這才倒在湫山。
若非是被人及時從冰天雪地待到山洞里,他恐怕不可能那么快醒過來,而冬日野獸出沒,他身體虛弱,恐怕還真有葬身于此的可能性。
所以她說她是他的救命恩人,這話其實并不夸張。
……
沉默半天,赫巡閉了閉眼,道:“抱歉?!?br/>
云楚翹起唇角,飛快道:“我原諒你啦!”
言罷,赫巡的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雖說同她道了歉,可他的臉色并未緩和,而是繼續(xù)道:“下回再躲別躲我身上?!?br/>
她同赫巡相處的時間不長,但云楚已經(jīng)習(xí)慣了他這副心高氣傲,仿佛多說一句話就是對人的恩賜的模樣,她哼了一聲道:“哪有什么下次?!?br/>
赫巡道:“最好沒有?!?br/>
說完,他又掃了一眼云楚的手,狀似隨口道:“…你這副模樣,有在好好上藥嗎?”
云楚愣了一下,跟著看向自己的手,她的手長的很好看。又細(xì)又直,這樣的凍瘡著實影響美感。
先后有好幾個人都來給她送過膏藥,但她都沒有用。
云楚抬起手,面不改色道:“我沒有藥可以上?!?br/>
赫巡蹙起眉,道:“沒有?”
云楚點了點頭,道:“我姐姐不讓大夫給我看,她心情不好的時候會讓我給她洗衣服,就算涂好了,也會再壞的?!?br/>
她說的好像是別人的生活,也似是習(xí)以為常并不在意,笑嘻嘻道:“不過沒關(guān)系,春天來了,我的手就好了。”
赫巡的目光一直停在她的手上,從而并未看見少女狡黠的目光。
他自小就是天之驕子,接觸范圍內(nèi)無一不是體面至極的官宦之家,嫡庶之分明顯非常,身為庶女被冷落很正常??删退闳绱耍齻円脖葘こH思乙贸鰯?shù)倍,畢竟她們也是家主的女兒,區(qū)別無非就是嫡女用滿城難求的煙云錦,而庶女用較為普通但也價值不菲的落霞錦。
高門大院內(nèi),是絕不會出現(xiàn)此類庶女過的還不如一個丫鬟這種情況的。
他抿了抿唇,不再出聲。
云楚見他不說話也沒有強求,她將被子從自己身上扯下,爬到了床邊??匆姾昭彩诌吥峭胍呀?jīng)涼透的藥湯,道:“藥涼了就不管用了。”
赫巡想起這碗藥湯被方才那個打扮精致的女人捧著端過來的場景,眸中露出幾分嫌棄來,但他并未解釋,只淡淡道:“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