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菀原本往前的腳步頓時不動了,挺直腰板站在那里,抬頭看著天空。
雨水不斷的落下,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俞菀突然想起,張元元死的時候,也是一個下雨天。
她們好像都特意選在這樣陰郁的天氣離開,是為了讓活著的人感到更加悲傷嗎?
但是那個時候,俞菀的心里卻是一片的麻木。
眼睛里也是一片干澀,連一滴眼淚都掉不出來。
這十年來,每一次想起張海棠的時候,俞菀都是厭惡和痛恨的。
她甚至想過,以后等她老了,躺在病床上無人照顧的時候,她也絕對不會再叫她一聲母親,只會冷冷的看著她去死。
但是現(xiàn)在,俞菀卻發(fā)現(xiàn),心上好像什么地方被挖空了一樣。
不疼,但是麻木的很。
她似乎……已經(jīng)不很她了。
十年的仇恨,在她死亡的那瞬間仿佛也得到了解脫。
但是俞菀卻沒有感到絲毫的輕松,相反似乎……越發(fā)沉重了。
醫(yī)院很多人來來去去,帶傘的小心翼翼的走,沒帶傘的驚慌失措的奔跑,也有和俞菀一樣站在門口,或在等著人接送,或者只是單純的,等雨停。
但是,雨卻越下越大。
不知道過了多久,俞菀的腳都有些站不穩(wěn)的時候,一輛車在她身邊停了下來。
她緩緩轉(zhuǎn)過眼睛。
那人正好撐著傘走到她身邊。
身上青木色的西裝整齊筆挺,梳上去的劉海經(jīng)過一天的時間依舊一絲不茍,俊逸的臉龐上是一片的,平靜。
他的眼睛在看了她一眼后,一句話也沒有說,直接拉著她上車。
他的手掌還是很溫暖,干燥。
寬厚的肩膀仿佛也可以讓她隨時依靠。
也仿佛可以幫她抵擋住……所有的悲傷。
“想哭就哭吧?!?br/>
他的聲音傳來。
俞菀這才緩緩回過神,眼睛從車窗外一點點的收回。
“我為什么要哭?”
“不難過么?”
俞菀直接笑了出來,“我瘋了嗎?我為什么要難過?我巴不得……她去死。”
她的話說著,手緊緊的握成拳頭,掐著自己,但是,她連一點痛楚都感覺不到。
賀雋樊垂下眼睛,看了一眼她的手后,握住。
“現(xiàn)在不用想了,她已經(jīng)死了。”
“對啊,她死了……”俞菀低頭,扯了扯嘴角,卻發(fā)現(xiàn)自己笑不出來了。
“葬禮在陽城是么?我陪你回去吧?!?br/>
“不用?!庇彷蚁胍膊幌氲恼f道,一邊將他的手甩開,“我自己可以,賀總,這也不是你該做的事情?!?br/>
賀雋樊的眼睛微微瞇起。
那時,俞菀已經(jīng)看向車窗外,“裴特助,麻煩你路邊停一下車吧,我自己回去就行。”
裴梓宴看了一眼賀雋樊,沒動。
俞菀的手還是放在車門上,聲音帶了幾分咬牙切齒,“我說,停車?!?br/>
“停車吧?!?br/>
聽見賀雋樊的這句話,裴梓宴終于將車停了下來。
俞菀正要下車時,賀雋樊將手邊的雨傘遞給她,“傷口,不要感染了,有什么事情,隨時給我打電話。”
俞菀猶豫了一下,終于還是將雨傘接了過去,下車。
下了雨,車也變得難打起來,俞菀在路邊站了將近半個小時才攔到了車。
“小姐,去哪里?”
俞菀沒回答。
“小姐?小姐!”
司機的聲音有些暴躁了,那時,俞菀才緩緩回過神,看了看面前的人后,“你先……隨便開著吧?!?br/>
司機也沒說什么,直接發(fā)動車子。
俞菀的腦袋靠在了車窗上,閉上眼睛。
她突然想起那天自己做的那個夢。
原來,那是一個征兆。
俞菀輕笑了一聲,睜開眼睛,“師傅,麻煩去楊林小區(qū)吧?!?br/>
那是她住的地方。
卻不是……她的家。
……
張海棠的葬禮定在了三天后。
葬禮很是隆重,陽城上流圈子的人幾乎都到了,俞菀沒有戴孝,和其他賓客一樣,只在下葬的那天到了墓園。
在那里,她也見到了幾個久違的人。
梁詩晴還有她的父母以及……張家的人。
盡管一直將這個女兒視為恥辱,但是如今張海棠已經(jīng)去世,張家的長子,也就是張海棠的哥哥,俞菀的舅舅張海山還是到了現(xiàn)場。
俞菀和張海棠都有十年沒見面,對他更是陌生。
張海山一時也沒認出她來,還以為她和其他人一樣,直到旁邊的梁詩晴喊了俞菀一聲,“俞菀姐姐!”
所有人的眼睛都看了過來。
誰都知道,俞菀是張海棠,唯一的女兒。
只是之前……不都說她已經(jīng)死了?
“舅舅你還不知道吧?”梁詩晴看向張海山,說道,“俞菀姐姐……其實還活著?!?br/>
張海山臉上的表情是變了變,在過了一會兒后,他才說道,“俞菀……你,這些年都去哪兒了?算了,先說你母親的事情……你是今天才知道的?”
“不是?!庇彷业臉幼悠届o,“我?guī)滋烨熬椭懒??!?br/>
“你母親生前一直在北城,難不成你……”
“對,我也在北城。”
“那……你為什么今天才到???”
“有什么問題么?”俞菀面無表情的看著他。
那樣冷漠的眼神,讓張海山的臉色都不由變了變,正不知道怎么回答時,韓重的聲音傳來,“大哥,現(xiàn)在還在葬禮上,有什么話,等葬禮結(jié)束再說吧!”
張海山看了看韓重,又看了看墓碑上張海棠的照片,終于還是將話咽了回去!
俞菀沒有管他,將自己耳邊的白花放在張海棠的墓前后,直接轉(zhuǎn)身!
韓重將她的手抓住!
“就當是做做樣子也好,你先在這兒……”
他的話還沒說完,俞菀已經(jīng)將他的手甩開!
“別碰我!”
她的聲音響亮,又帶了幾分咬牙切齒,在安靜的墓園顯得格外清晰!
所有人再度看了過來,韓重的臉色有些掛不住了,沉下眼睛,“她是你的母親!你不戴孝也就罷了,現(xiàn)在就在這兒送送她不可以嗎?!”
“我只說過給她買棺材,可沒說要給她送行。”
“你……”
韓重的話說著,直接揚起手來!
俞菀也不躲,只揚起下巴看他。
韓重的巴掌到底還是沒落下,生生的停在了半空。
俞菀知道為什么,這兒這么多人看著呢,他在人前一向都是謙謙君子的樣,怎么可能打她?
“葬禮的錢我這兩天會打給你,沒事的話,我先走了?!?br/>
話說完,俞菀直接轉(zhuǎn)身!
但是下一刻,張海山伸出手來,將她攔下!
“張先生。”俞菀抬起頭來,“你有什么吩咐?”
張海山?jīng)]有回答她的話,眼睛直接看向身后的人,“將她給我?guī)Щ厝?!?br/>
……
張家。
俞菀只來過這里一次。
是在張海棠決定嫁給韓重的時候,那時,張家也終于愿意讓她領著俞菀進張家的大門,但他們還是將俞菀當做了恥辱,甚至當著俞菀的面就讓張海棠將她送走。
仿佛只要俞菀消失了,張海棠曾經(jīng)跟著別的男人私奔的事情就可以抹掉一樣。
對他們來說,張海棠的幸福不重要,俞菀的人生,甚至生死都不重要。
重要的,只有他們的顏面。
在俞菀被押到張家一個小時后,張海山和他的妻子,梁詩晴一家以及韓重也到了。
嚴格上來講,他們都算是俞菀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