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高人(二)
“能,即刻去辦。”
倪光譽出去以后,屋中又只剩下幾個女人,與之前沒有任何分別,可是林氏突然有點怕柯楚楚了,心里沒著沒落。不知是受到剛才談話的影響,還是因為她回憶起前些日子的墻影。
她雖沒親眼看到影子,但卻知道所見之人俱驚恐莫名,連她的知州官人當時也嚇得夠嗆,林氏現(xiàn)在還記得倪光譽冒虛汗的樣子。新帝作下的惡事倒是其次,柯楚楚的手段才真讓人懼怕。聯(lián)想到接下來官人要辦的事,林氏愈發(fā)看柯楚楚瘆得慌。
“夫人……”林氏咽了一口唾沫,說道:“我先送您下去休息可好?”
“好?!笨鲁?yīng)道?!斑凇倍杏謧鱽硪宦曢L音,她趕緊扶住泠兒的肩頭站穩(wěn),馬上說道:“泠兒,去給我尋個陶罐來,年生越久越好?!?br/> 什么怪東西?林氏頭皮發(fā)麻,忙接口說讓她的婢女去拿,怎能勞煩夫人的身邊人。
回到住處,早發(fā)現(xiàn)柯楚楚異狀的泠兒擔心道:“夫人,您好像不舒服?”
“是,那人已經(jīng)來了,且是有備而來?!?br/> “在哪?”泠兒慌張地四處環(huán)視,倒把柯楚楚惹笑了。
“不用找,該現(xiàn)身時他自會顯身;也不用怕,他沒你家夫人厲害,就是過來送死而已,順便讓我把世上的邪術(shù)鏟鋤了?!?br/> 泠兒見她還能說笑,少有看到夫人打趣的樣子,莫名地感到安心。說道:“夫人,我去看看今晚吃什么,這一路上凈吃干饅饅,淡得我眼睛發(fā)綠。”
“去吧,后面我還有事情吩咐你做?!?br/> 晚膳極豐盛,這個時節(jié)還能有肉有面,想來倪知州的日子過得還是不錯,苦的總是那些老實巴交的平頭老百姓。官員們可不是吃飽肚子就能滿足得了的,民脂民膏只讓皇帝一個人搜刮,他們頭上的烏紗又隨時不保,這就足讓他們心生反意。
飯閉,凈手漱口這后,林氏才出去親手將土陶罐呈上來。倪光譽從京城過來后,所有家什都是新制的,這陶罐還是從一下人家里尋摸來的。
柯楚楚一看,此陶至少用了十年,伸手摸了摸,感覺到一絲純陽之氣,又夾雜著一股腐氣。她笑了,朝林氏說道:“你很會辦事?!?br/> 這陶罐裝過童子尿,還在里面泡過鴨蛋雞蛋,平時扔在那背陰處的茅廁旁,長年累月的,早就鍍上了陰氣。純陽純陰相交,對付邪道不能再好。
“???”林氏尋遍整宅,只找出這么個丑不拉唧的東西,本以為會挨罵,哪知卻被夸了。她只記著年生長好交差而已,真沒想到柯夫人要的正是這種丑東西。一時訕訕。
柯楚楚又對倪光譽說:“今晚看好下人,無事不要出來,聽見什么動靜也不要出聲?!?br/> 倪光譽多喝了幾杯,本有些上頭,聽得這話酒意散去一大半,鄭重點頭:“謹遵夫人吩咐?!?br/> 夜深人靜,柯楚楚盤腿坐在廂房的軟榻上,泠兒倚在一旁雖眼珠沒動,耳朵卻細聽八方。
府中守夜的下人早就被喚走,整座知州府邸無一人在外游蕩,連尋夜的家丁們都已遣去休假了。有幾個該值夜的婆子白天睡太多,現(xiàn)在沒啥睡意,就悄悄聚在一起小賭。
屋內(nèi)暖烘烘的,屋外一排燈籠映照著墻角白雪,除了屋頂和樹枝上雪落的聲響,無一絲雜音。
“來了。”柯楚楚說道。
泠兒什么動靜也沒聽到,但她就是相信夫人。
柯楚楚這時才去將陶罐拿到面前來,把自己身上的九張符箓摘出三張放了進去,對泠兒說道:“你守著這個,準備好火石,我讓點的時候,你立即點燃。”又遞去另外三張:“把這拿在手里,你便無事?!?br/> 泠兒趕緊接過來,卻不知這個“無事”,原來是指她什么也不知道的意思,看不見也聽不見。剛一抬頭,發(fā)現(xiàn)夫人不見了。
泠兒嚇了好一大跳:夫人……
思到肯定是夫人的戲法,遂強制鎮(zhèn)定,死死盯著陶罐口冒出來的黃色符箓。
此時,柯楚楚已然來到屋外,感覺到身后有光,她慢慢轉(zhuǎn)身,發(fā)現(xiàn)身后的木墻之上正在上演“皮影戲”。
柯楚楚看著墻影嘴角一抿,錢爺爺抓姜老頭時如臨大敵,使出了他的全副武藝,豈知是殺雞焉用牛刀。他和七叔公若是知道那廢物如此不經(jīng)打,興許也會節(jié)省幾把子力氣。
她臉上一浮現(xiàn)出笑意,便感覺一股怒氣涌過來,心道:那位功夫好深厚。
轉(zhuǎn)過身子,繼續(xù)面對院子,諷刺道:“我撤去家丁,你便知道是為迎接你。彼此都知對方為何而來,無需再提醒,顯身吧?!?br/> 說著,柯楚楚朝院子的震位踏過去,彎腰取出樹下的一截柳樹枝,扔掉;再慢慢走向兌位……八個方向走完,院中零亂的出現(xiàn)了八件物值,石子兒、黑米、犬牙……
挨著取完,院子正中杵拐而立的那個白發(fā)老人便駭然顯了出來。
“厲害!”他說道。
“是啊,我也這樣認為。今天,你選了個好地方。”
老人豈能不知她話里的隱喻,怒道:“我這是為你選的好地方?!?br/> “老人家,你的意思就是今日必有一人要在這‘好地方’西去啰?”
廢話!老人沒再說話,用鋒利的眼神仔細察看她??鲁粦?,任其細看。
“妖孽!”老人突然緊走兩步,欲過來抓柯楚楚,步伐異常激動。
這時,屋內(nèi)的泠兒突然聽到一聲:點火!
她旋即運氣一捏火石,火星子剎時綻上去,符箓馬上燃了起來。泠兒依稀覺得,好像剛剛夫人的聲音是從她手上的符箓中發(fā)出的……
老人沖到柯楚楚面前伸手一抓,哪知他的枯指從柯楚楚身上穿過,只撈著一把空氣。激動的神色轉(zhuǎn)為大驚,驀地轉(zhuǎn)身,卻見柯楚楚已拿著一張符箓朝他額頭蓋過來。
老人只來得及退后半步偏過身子,但是符箓還是沾到了他的衣角。他頓時感到一股涼氣直往頭頂竄,體溫也迅速下降?!澳恪睆堊焱略~時,竟帶出一縷水氣。
柯楚楚輕蔑一笑:“果然是攝人魂魄的邪道,與你那徒弟一丘之貉?!?br/> “那是老夫獨子!”老人捂著胸口,左手快速結(jié)了一個印,稍稍穩(wěn)住心神。
柯楚楚接道:“有何分別!”話鋒一轉(zhuǎn):“如果你能交待這邪功秘法,或許我可以饒你不死?!?br/> “哈哈哈哈,咳……”老人似是聽到什么好笑的事:“就憑你的天師符箓,還差點火候。老夫氣數(shù)已盡,至多兩年光陰,你這奪魄附身的妖孽日子還長,今日,必取你性命!”說罷,腦中開始計算,計算柯楚楚的真身在何處。這妖孽把道祖“虛妄之相”運用得如此純熟,老夫……
柯楚楚淡淡道:“呵,差點火候?只一招,我便知你已后悔。你自己也應(yīng)知,可有半絲勝算的機會?別瞎廢功夫,好好考慮我剛才的話吧,今天你逃不走的?!?br/> 老人一震:這妖孽!竟然知道老夫的想法。
柯楚楚又道:“你既然能看出我所用玄術(shù)乃克你之道,何顧還要徒勞掙扎?你的兒子,我只是破了他的換氣養(yǎng)生局,他連自保都無法,只能乖乖受死。你能強到哪去?交出你的秘法,再說出你的徒子徒孫,我便養(yǎng)你兩年?!?br/> 失策。老人自認天賦異稟,將獲得的玄術(shù)學到極致,延年益壽至一百零一十歲,自認在世上不可能遇到對手,豈直今日碰到的,是個,附身的妖孽!
他絕望了,整個身子跨下來,人也朝地上縮去。
柯楚楚也心下一松,也沒想到這么快就把他解決了。
“啊——”柯楚楚突然伸手捂耳,她袖中羅盤突然掉出,瞬間便在地上炸開。與此同時,另一個更大的羅盤哐哐啷啷落在地上,而那白發(fā)老人,已經(jīng)躬著身子跑到了墻邊……
待柯楚楚控制住身體時,老人已經(jīng)吊著樹上一根麻繩爬了出去。她想追,但無力。修道之人被法器所傷,是致命的。
一件可以傷人的法器,少說也有道士百年以上的溫養(yǎng)期??鲁粗_下的羅盤,此物至少五百年!
死老頭,功夫不精竟然能擁有如此寶物,為了保命連保命的羅盤都不要了,敗家。
柯楚楚此刻神志混亂不堪她還自知:保命的東西,本就是保命的,命都沒用了,還留來干嘛。
“泠兒……”剛一喊,方想起泠兒聽不見,忙挪著身子走到門前,將手中另兩張符箓貼在門上。
“泠兒,過來扶我?!?br/> 泠兒一個激靈,趕緊沖出來,手上還拿著那三符,急道:“夫人您怎么了,人抓到啦?”
柯楚楚一臉苦色,指著院中在燈火下扔固執(zhí)地泛著光澤的大羅盤,說道:“就是那玩意兒把我傷了,那人也跑了。你快把符丟掉,將東西拾進來,不能放在地上太久。”
“?。俊便鰞喊芽鲁鲞M屋,心說這個時候還關(guān)心地上的羅盤作甚,什么好不好的。
柯楚楚喝了幾口熱水,揉了揉耳朵,總算是舒服些,看著泠兒拿回來的羅盤五味雜陳。
“因禍得福吧,總算是有了一件好寶貝?!彼_盤自我安慰道。
泠兒把碎掉的小羅盤拿進來,忍不住說道:“它就可憐了,給這大東西欺侮得沒了全尸。”
“噗——”柯楚楚忍不住笑道:“天不早了,趕緊睡會兒,明天還要去找那人。你一早找個向陽的大樹,把我的小羅盤碎片埋在樹下。”
有了那人的寶貝羅盤,還怕找不到人嗎?那老頭就是用“它”尋到我的,反之也一樣。
泠兒躺在夫人旁邊,久久睡不著。
而本要睡的柯楚楚再次把大羅盤拿出來翻來覆去地察看,總覺得有些熟悉。直到她發(fā)現(xiàn)背面中心處那個三角形,前世的記憶便瞬涌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