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令如山，下達(dá)前鋒右軍就是鐵板釘釘，桓容沒有任何反抗余地。
????膽敢違令不遵，以桓大司馬的行事，定然不介意來一場“揮淚斬親子”，既能博取名聲，又能除掉不聽話的嫡子，一舉兩得。
????對桓容而言，上戰(zhàn)場九成要送命，不上戰(zhàn)場也是要死，可謂被逼進了死胡同，當(dāng)真是進退兩難。
????荀宥和鐘琳得知消息，不由得大驚失色，第一時間來同桓容商議。
????每次同胡人交戰(zhàn)，刀盾手死傷最重。以桓容的身手，別說全身而退，輕傷都是萬幸。
????“府君，軍令既下不得違抗，以仆之意，不妨以私兵替換刀盾手，再列下部曲，以保府君安危?！?br/>
????戰(zhàn)陣不能改換，人數(shù)總能增減。五十名刀盾手全部換成鹽瀆私兵，加上四十名部曲，總能保住桓容性命。
????荀宥和鐘琳有此意，錢實典魁等均表示贊同。
????“此事不忙?！?br/>
????經(jīng)過最初的憤怒，桓容反而逐漸平靜下來，認(rèn)真思量一番，沒有著急采納兩人建議，道：“待我見過劉將軍再做計較?！?br/>
????荀宥和鐘琳的建議的確可行，但實在過于被動。
????渣爹事情做絕，明擺著要他小命，肯定還有后手。
????換成心志不堅者，此刻怕是慌了手腳，懦弱些的八成已經(jīng)認(rèn)命。但桓容不想認(rèn)命，也不可能認(rèn)命。憋屈了多少回，好不容易有了今天的局面，讓他直接撒手，當(dāng)真是想得美！
????他不只要保住自己的腦袋，更要給桓大司馬狠狠來一巴掌。
????兔子急了還咬人，何況是人。他偏不信，死胡同就走不出路來！
????有墻擋住？
????沒關(guān)系，架梯子，爬上去！
????梯子被抽掉？
????一樣沒關(guān)系，掄起錘子砸，砸也要砸開一條出路！
????總之，甭管渣爹是想借刀殺人，還是派人在背后下手，他都要想出辦法應(yīng)對，刀子架回去，石頭丟回去，一報還一報，絕不讓對方如愿！
????見桓容神情變了幾變，繼而冷笑出聲，荀宥不禁心生疑惑，開口問道：“府君可是有了主意？”
????“有倒是有，暫時不好說?！被溉輷u搖頭。
????他腦子里閃過幾個念頭，可惜都有風(fēng)險。最可行的一條，現(xiàn)下不好訴之于口，還需和劉牢之通一通氣，如果對方不反對并且愿意幫忙，才能做出妥當(dāng)安排。
????荀宥鐘琳互看一眼，憂色少去幾分，均未再多言。
????秦璟上前兩步，問道：“容弟，可需璟相助？”
????桓容笑了笑，道：“秦兄好意，容心領(lǐng)。然茲事體大，非容一人可決。待容商議歸來，再同秦兄詳言。”
????話落，桓容自健仆手中接過韁繩，翻身上馬，飛馳而去。
????秦玦和秦玸放棄研究車輪，走到秦璟身邊，低聲道：“阿兄，還走嗎？”
????他們同桓容相處時間不長，對后者的觀感卻相當(dāng)不錯。眼睜睜看他送死，還是死得如此沒有價值，兄弟倆實在做不到。
????“阿容有百龍之智，假以時日必成大器。然其實非習(xí)武之人，膂力不及塢堡舞勺少年，如持刀盾臨戰(zhàn)，恐怕……”
????秦玦沒有繼續(xù)說，意思已經(jīng)相當(dāng)明白，要論腦子，桓容絕對是一等一，在晉軍中都數(shù)得上號，實在令人佩服。換成同鮮卑人短兵相接，別說殺敵取得戰(zhàn)功，能不能扛住一個回合，設(shè)法保住性命都是問題。
????“桓元子到底是怎么想的？”
????秦玦和秦玸沒見過桓溫，不了解桓氏父子的恩怨，自然生出疑問。
????正常人會下這樣的命令？
????虎毒尚不食子，為了名聲也不至于此！
????秦璟搖了搖頭。
????為爭權(quán)奪利，父子兄弟成仇者不少。尤其是亂世之中，胡人之地，父殺子、子弒父者并不鮮見。
????然而，南地高門之中，似桓溫這般不惜撕破臉皮也要置親子于死地的，實在是少之又少。按照世俗行事，有陰謀齟齬也該按在臺面下，不會明擺著昭告世人，讓旁人看了笑話。
????桓溫此舉當(dāng)真應(yīng)了那句話：不能流芳千古，寧可遺臭萬年。
????“阿兄，不如留下？”秦玦繼續(xù)道。
????“阿兄和慕容垂交過手，不方便露面，我同阿嵐沒出過西河郡，可裝作晉兵一同出戰(zhàn)。有秦雷秦儉等在側(cè)，總能護得阿容安全?！?br/>
????秦璟不置可否，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讓秦玦和秦玸稍安勿躁，待桓容從劉牢之處歸來再議。
????“不要莽撞行事?！?br/>
????話落，秦璟轉(zhuǎn)身返回武車。
????他比兩個弟弟更了解桓容，了解對方的溫和，也了解對方的硬氣和驕傲。固然出于好意，也不能越俎代庖，替桓容做出決定。
????如真心同桓容相交，這是必須做到的一點。
????“阿嵐，你可能猜出阿兄在想什么？”秦玦轉(zhuǎn)過頭，皺眉問道。
????“不能。”秦玸搖頭。
????“我也不能?！鼻孬i攤手，道，“看阿兄的樣子，和阿容的交情定然不錯，這樣不是該留下幫忙？”
????秦玸仍是搖頭。
????“你認(rèn)為不好？”
????“不是不好，而是不妥。”秦玸認(rèn)真道。
????“不妥？”
????“既真心同阿容相交，就當(dāng)視彼此為同等地位。”秦玸道。
????“我并未輕視阿容！”
????“我知你沒有，但試想一下，事先未經(jīng)你的同意，便有人替你安排好一切，哪怕是出于好意，你可會輕易接受？阿容固然溫和，終歸是世家子，豈會沒有驕傲。”
????秦玦皺眉，似有明悟。
????“再者言，阿兄和你我喬裝商旅，入晉軍營盤這些時日，以桓元子的為人，豈會不查你我來歷。”
????秦氏塢堡孤立北地，同胡人常年交戰(zhàn)，也并未向晉室稱臣。秦氏仆兵入軍營市貨并無大礙，若是私自加入戰(zhàn)陣，落到有心人眼中，怕會引來麻煩。
????“你是說，插-手很可能會連累阿容？”
????“尚不至此，但謹(jǐn)慎總是沒錯?！鼻孬s沉聲道，“塢堡的消息來得急，氐人打什么主意，暫時不好說。阿兄告誡你我莫要莽撞，你我便不能任意而為，無故引來風(fēng)波?！?br/>
????“那就任由阿容送命？”
????“怎么會？”秦玸奇怪的看了秦玦一眼，“阿兄的為人你又不是不清楚，真到那個地步，就是把阿容帶回塢堡，也不會留他在戰(zhàn)場上?！?br/>
????“對??！”秦玦右手握拳擊在左手掌心，“可以帶阿容回塢堡，我怎么沒想到這個！”
????秦玸：“……”他只是打個比方，沒說真的動手！
????桓容既是桓溫嫡子又是晉朝官員，不管三七二十一將人帶走，是想闖禍還是闖禍？
????自己這雙生兄弟，聰明起來的確聰明，遇上腦子轉(zhuǎn)不過彎來的時候，當(dāng)真是愁人。
????不過，看阿兄的樣子，似乎已經(jīng)有了主意？
????秦玸轉(zhuǎn)身看向武車，觀察坐在車轅上的秦璟，仍是猜不透后者究竟作何打算。
????桓容一路疾馳，正趕上劉牢之升帳。
????前鋒右軍三個幢主均在帳中，另有主簿、掾吏、謀士等兩側(cè)列座。
????“見過將軍?！被溉莨笆中卸Y，被讓到左側(cè)第一位。
????“桓校尉來得遲了些，可是事務(wù)過于繁忙，還是去了中軍大帳，來不及返還？”對面一名幢主突然開口，引來桓容奇怪一瞥。
????他沒得罪這位吧，干嘛見面就挑釁？而且，這位的話怎么這么不對頭？
????“咳！”曹巖咳嗽一聲，向桓容使了個眼色，示意他不要接話。如果貿(mào)然開口，肯定又是一場官司。
????中軍命令下達(dá)，右軍上下都有些不滿。
????一來，軍令過于倉促，僅有兩天準(zhǔn)備時間，臨陣-磨-槍都有些來不及；
????二來，軍令下達(dá)之后，左軍中便有傳言，是桓容立功心切，暗地向桓大司馬請命，才有這道軍令。傳到右軍之內(nèi)，無論是真是假，總會有人暗中記下，想起要為別人的急功近利送命，心中自然不痛快；
????三來，桓容以刀盾兵臨陣，恰好取代一名幢主之職。前者恨不能撕掉這份軍令，后者卻是心存不滿，看桓容不順眼，當(dāng)著眾人發(fā)難，實在不足為奇。
????幸運的是，多數(shù)人對桓容“爭功”之言抱有懷疑，即便有幾分相信的，感念他籌集軍糧的功勞，也不會跟著落井下石。
????不然的話，沒等桓容上戰(zhàn)場，九成已被同袍孤立，在軍中舉步維艱，若虎尾春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