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焱吼完之后,家里一片肅靜,就連安安都一聲不吭。
原本他怒火中燒感覺自己再不爆發(fā)就要憋死了,但是現(xiàn)在一通脾氣發(fā)完,聶焱就知道他做的過激了。不說家里有老人有孩子,就是對著梁柔,他也不該大呼小叫。
她,只是愛他,并不欠他。
意識到家里的氣氛不對,聶焱立刻就想要改口,可是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目光掃過安安驚恐的眼神,聶焱舌頭都在嘴里打結(jié)。
這種時候安安要是能哭兩聲,都比現(xiàn)在這樣靜靜地盯著他看來的強。
聶焱站在原地,眼睛掃來掃去,可是家里的其他三個人,誰都沒有開口的意思。像是都被他突然的怒火給唬住了,聶焱沒辦法下臺,就自己又說了聲,“你們氣死我了!”然后轉(zhuǎn)身進了臥室。
客廳實在氣憤僵硬到他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聶焱一個人在臥室里坐了一會兒,左等右等,就是不見梁柔進來勸他。貼在臥室門上聽了下,也沒聽到安安的聲音。等了一陣,聽到門響,聶焱立刻就從臥室里出來了。
齊奶奶站在大門口,梁柔跟安安已經(jīng)不在了。
“人呢?”聶焱說的有些氣虛。
齊奶奶胖胖的臉上不見神采,垂著頭說:“去她弟弟那了,說今晚就在那邊睡下。”
聶焱眉頭立刻皺起來,“這都是慣出來的毛病!現(xiàn)在還學會離家出走了!安安的所有東西都在這邊,她就這么抱著安安過去!安安肯定不習慣!讓她趕緊把安安給我抱回來!”
齊奶奶抬頭看了聶焱一眼,然后又垂下去,聲音低低的說:“少爺,她們娘倆住在這里是我老婆子離不開孩子??刹皇侨思译x不開咱們!”說完齊奶奶就往廚房走。
原本安安要上學齊奶奶就心情失落,現(xiàn)在被聶焱這么一吼,梁柔抱著安安晚上不回來住了,齊奶奶心里更是憋悶的慌。
表面上看,當然是梁柔跟孩子寄居在這里,應(yīng)該感謝齊奶奶的收留。可是齊奶奶心里清楚,這幾年梁柔跟孩子在這里,梁柔聽話懂事,安安更是開心果一樣的存在。齊奶奶身邊有了這娘倆,感覺日子都過的比從前充實快樂很多。
現(xiàn)在說誰更依賴誰,齊奶奶覺得是她這個老婆子依賴梁柔安安更多些。
齊奶奶到廚房里開始忙活,聶焱追到廚房門口,氣勢洶洶的說:“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不是人家離不開咱們’!這是什么話!
手里將給安安準備的點心從鍋里拿出來,原本是想等著安安回來趁熱吃的,結(jié)果現(xiàn)在安安走了,這點心也就沒了用。齊奶奶瞅著一個個做成小兔子小豬模樣的豆沙包,語氣低沉,“少爺你到底為什么覺得人家該永無止境的順著你?我是傭人,可梁柔跟孩子又不是!就算當年我救了安安,對她們有恩,可是這幾年人家也都報恩回來了。沒有少爺你這樣糟蹋人的!”
說完齊奶奶由不解氣,又說:“從前跟尹小姐,你這樣吼過?可不就是看小柔心軟,欺負人!”
聶焱無話可說。
明明今天這事,是梁柔自作主張惹了他不高興,可是怎么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倒成了他的不是。
他怎么對尹雅沒吼過?跟尹雅那時候幾乎天天吵架,兩個人對著吵,誰也不會讓一步!
要說也只能說梁柔是個軟蛋,他發(fā)脾氣,梁柔要是不高興了,大不了就對著吵?。≌l讓她站在那里乖乖挨訓(xùn)的!弄的倒像是他在欺負人。
聶焱原地打轉(zhuǎn),五臟六腑都移位了似得不舒服,想了好一會兒才說:“我怎么她了我?”不就是聲音大了點,說了幾句重話么!怎么就有這么大的罪了。
他干什么了他!
齊奶奶不想跟聶焱再說話,就只是專心做自己的事。
聶焱卻覺得不行,這事情非得講清楚,他什么時候欺負梁柔了?他一直對她很好啊!
“我說的哪句話有錯,梁柔張嘴就說自己跟安安沒底氣,有我在,她們?yōu)槭裁礇]底氣!”聶焱說起來又是火冒三丈。
可是齊奶奶今天并不打算順著聶焱,她心里比聶焱還要不痛快幾分。
齊奶奶就說:“你一忙起來,一兩個月不見人,你說你是她們娘倆的底氣?我看你還不如小柔她弟弟。等你偶爾抽空回來一趟,能干什么?指著你能吃,還是指著你能喝!”
聶焱立刻反駁,“這不是為了掙錢么!要不是為了她們娘倆,我這么辛苦干什么?!”
齊奶奶更火,“錢呢?你給小柔花過一分?你在外面找個尋歡作樂的小姐,都比給小柔的要多!”
這話說的,聶焱指著齊奶奶,“你你你你”了好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錢的事!除了梁柔第一年上學第一學期,聶焱親自去學校交了學費以外,后來梁柔就真的再沒向聶焱伸過手。他實在是忙。再者,這種事情,他從來不往心里記,現(xiàn)在想想才覺得心驚。梁柔這都上了兩年學了,四個學期,他只是去給掏了第一個學期的學費,后面的學費他給忘了。
梁柔實在是太省事,說起話來又軟又柔,聶焱習慣了跟梁柔在一起就心情放松,生活上的瑣事,被他刻意的忽略了。
聶焱一下子熄了火。
回想起來自己都嚇出一身汗,他跟梁柔說要跟聶兆忠耗下去,也就是在根源上否決了現(xiàn)在給梁柔一個名份的可能。梁柔在外恐怕連一句‘她是基海兆業(yè)家大公子聶焱的女朋友’這樣的話都不會說。女朋友哪有聶焱這樣的男朋友,聶焱說忙就找不到人了。更別說什么戀愛中的甜蜜,聶焱到現(xiàn)在連帶著梁柔出去好好的燭光晚餐吃頓飯都沒有過。
沒有名份,錢呢?
跟著他聶焱,除了安安能在齊奶奶這樣吃住,其他的費用,都要梁柔自己想辦法。上學的錢,給安安買玩具買書等等所有的錢。都要梁柔自己掏腰包,之前聶焱還說過梁柔不給安安買裙子,整天讓安安穿的都是齊奶奶手工做的衣服,一點都沒有蓬蓬裙漂亮。
梁柔當時聽了只是笑笑,并沒有多說什么。
聶焱也就沒多想,只當是梁柔想要哄齊奶奶高興,所以才給孩子那么穿。
現(xiàn)在回頭想,孩子的衣服,梁柔怎么可能不給買,安安那么喜歡紗裙,照梁柔疼孩子的心思,恐怕恨不能給安安搬空了商場??墒撬龥]買過。
不僅是安安,就是梁柔自己,一年四季也都是白襯衫牛仔褲,冬天加毛衣,夏天袖子挽起來。
她從來干凈,白襯衣洗的清清爽爽,所以聶焱也就當梁柔喜歡穿那樣。
按齊奶奶眼下的態(tài)度來判斷,梁柔一年到頭都穿那一身,是不是也是因為沒錢?
他聶焱的女人,缺錢?
當頭一桶水,聶焱全身都涼了。
他口口聲聲說梁柔不把他當一回事,可是人家憑什么要把他當一回事呢?名份給不了,生活上一分錢都不出,全靠人家自己。
他自己現(xiàn)在都覺得腿軟,就這樣的男人,他要是女人,也會忽略過去。
要他有什么用啊!
圖好看嗎?
那看了兩年,也該膩了。
聶焱做最后的掙扎,他跟齊奶奶抱怨,“她怎么不說?。 敝灰喝衢_口,就是要金山銀山,他也會給她搬來的。
她從來不說,他怎么會知道。
齊奶奶蹲在廚房的角落里擇菜,哼道:“說什么?給我點錢,我要買衣服。給我點錢,安安病了要買藥。還是說,我一個女人帶著孩子不容易,你多給我撐撐腰?少爺,我后悔了,就不該讓她們娘倆住下,憑什么人家要對著你卑躬屈膝?小柔多好的姑娘,你比上她,差遠了!”
這話是齊奶奶對聶焱說過的最重的話。
聶焱有些詫異,然后是一種從內(nèi)心深處泛上來的無力。
他其實戀愛經(jīng)歷不多,從前也只有尹雅一個。別看尹雅嘴上話說的硬,可是在生活上,尹雅很享受她是聶焱女朋友的身份。到哪里都會打出聶焱的名號,就是逛商場刷卡,也喜歡記在聶焱的賬上。
說實在的,聶焱早習慣了別人主動往他身上靠。
他潛意識里,覺得梁柔也應(yīng)該這樣的。遇到事情了就該來主動跟他說,撒嬌也好,鬧脾氣也好,總該有個向他求助的態(tài)度在。誰知道遇上梁柔這么個榆木疙瘩,她那人看著性子軟,可是在這方面卻一點都沒有尹雅的身段低。
梁柔主動跟聶焱求助,除了當年安安丟了,梁柔失魂落魄的時候求過他,之后,就真的一次都沒有過了。
就算當初梁柔跟安安落腳在這里,長住下來,也是因為元彰的藥。還有齊奶奶的人情在,跟他聶焱本身的關(guān)系不大。
聶焱驟然間清醒。
其實齊奶奶說的對,在這個家里,是聶焱跟齊奶奶更需要梁柔跟安安,而梁柔一直保持的很獨立,就算今天她帶著安安離開,也不會影響到她跟安安的生活。
說的再狠一點,那就是今天梁柔不愿意了,說要跟他聶焱斷了關(guān)系,就能斷。
轉(zhuǎn)身就開門往外跑。
聶焱一邊下樓一邊想,到如今其實他跟梁柔的關(guān)系,一點進展都沒有。他沒什么能留住梁柔的,只能捏住梁柔喜歡他這一點。
她喜歡他,所以他有恃無恐。
但要是她不喜歡他了呢?
他能做什么?使手段讓她上不了學?威逼?
這事情要是他真的做出來,梁柔恐怕寧可不上這學,也不會安心留在他身邊。聶焱知道梁柔有多拗,他是想要梁柔永遠愛他,而不是想要梁柔恨他。
梁辛就更不能動了,要不然梁柔能跟他拼命。
算來算去,他能握緊的,也只有梁柔愛他這一點。
可是他剛剛才兇過她。
還問她,‘我聶焱在你心里算什么東西?’
聶焱想拍自己一板磚,她一個女人,不要名份不要錢的跟著他,這難道還不夠?還問人家把他當什么。
這話問的有多蠢!
梁柔早已經(jīng)抱著安安上了出租車。
安安一路都憋著嘴,一幅馬上就要哭出來的模樣。梁柔抱著女兒,心里也是一陣陣的往上冒火。
聶焱說出來的那些話傷了她的心。
她為了跟聶焱在一起,耗盡所能,可是聶焱竟然懷疑她的感情梁柔到現(xiàn)在才想出反問他的話來,“你把你自己當成我的什么人呢?”
可是梁柔嘴笨,她當時根本沒想到可以說這句。
再來就是安安,聶焱在安安面前發(fā)脾氣,這是梁柔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孩子現(xiàn)在已經(jīng)明白事情了,聶焱那些話聽到安安耳朵里,成了什么呢?梁柔一直想讓安安不要被大人的事情所影響,就像普通的小朋友一樣的成長。
反正現(xiàn)在家里的人員構(gòu)成,爸爸(聶焱),媽媽,還有奶奶(齊奶奶),雖說跟安安沒血緣,可是安安又不懂這些。梁柔想瞞到安安,直到安安有能力接受曾經(jīng)自己遭遇的那一天。
總不能現(xiàn)在就跟安安說,你曾被人丟棄過,你生父不詳?
梁柔說不出口,而且安安,還太小,讓她怎么接受這一切。
可是聶焱吼的那么大聲,說的那么難聽,安安害怕的連哭都不敢了。
梁柔抱著安安離開,也是為了讓安安離開那樣壓抑的環(huán)境。爭吵不休的家庭,對孩子沒有半點好處。
到了梁辛這里,開門見到舅舅,安安這才哭出來。
特別小聲委屈的抽泣。
梁辛心疼的不得了,抱著安安‘心肝寶貝’的哄。
安安也不說話,就是抱住梁辛的脖子,眼淚掉個不停。
梁辛用眼神詢問梁柔‘怎么回事’,梁柔看女兒那副樣子,自己也想掉眼淚。
她滿腹的委屈,找不到發(fā)泄口。
梁辛趕緊抱著安安進臥室,不讓安安看到梁柔哭,要不然這事情沒完了。
梁柔就一個人坐在梁辛的小客廳里,手機響了一遍又一遍,她才接起,聽聶焱說:“你下來,要不我上去?!?br/>
梁柔這會兒聽到聶焱的聲音就煩!
張開嘴,就覺得哽咽的想哭。
也不知道怎么就這么委屈。
聶焱聽到梁柔的喘氣聲,卻得不到半點的回音。
到這種時候,什么脾氣啊,驕傲啊,都顧不上了,急忙說:“我怕上去你弟弟不開心,還有安安,她好不好?我上來跟她道歉行不行?”
安安是個記仇的小家伙。
上次梁柔打了她幾下手掌心,她就能好幾天不讓梁柔靠近?,F(xiàn)在聶焱對著梁柔吼了一場,在安安看來,未必不是在兇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