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縣上的官路上,一婦一孺再加一個傷患構成了一副凄慘的逃荒景象。
墩兒幾次都撐不住瘦小的身體,吵嚷著要回到他生活了八年的地方,盡管梅九仙一路上哄著騙著,可她的身體也已經(jīng)接近了極限,似乎都已經(jīng)把這二十幾年的路一下子全都走完。
錢守旺壓在了瘦弱的驢子身上,雖然解脫了雙腳,可肚子上的刀口卻叫他哀號不停。
很可能,最過悲哀的應該算是那頭驢子了,雖然累,雖然熱,雖然有時候還很餓,可沒辦法,誰叫它只是一個牲口,只能聽憑自己的命運。
“娘,俺不要走咧,說啥也不走咧,俺實在走不動咧?!倍諆禾稍诹说厣?,雙眼謎離著看著天空。
灼熱的太陽已經(jīng)退去,金色的余暉從遙遠的西垂斜灑過來,照耀著滿是綠色的大地,早起的星星已經(jīng)開始上班,勤勞的眨著眼睛,如果一切是在畫里該有多么的美好,可現(xiàn)在,墩兒累得快要靈魂出竅。
“累咧咱可以歇歇,娘這兒還有點兒干糧咧,墊墊肚子喝點兒水,歇完咧咱再走?!泵肪畔梢怖鄣冒l(fā)昏,餓得沒有力氣,她也一屁股坐在了滾燙的地上,原來躺著是這般的美好。
“如果俺那短命的死鬼還活著的話,俺才不要吃這份苦咧?!泵肪畔稍谶@個時候還不忘念叨一下她的亡夫,可現(xiàn)在,她也只能在心里念叨一下了。
不得不說,梅九仙現(xiàn)在成了這個孱弱的三人行隊伍的主心骨頂梁柱了,只有她才能帶著大家走回錢守旺那個家,所以她不能倒下。
“娘子,娘子咧!把……把俺弄下去咧?”錢守旺趴在驢上看著躺了下去的梅九仙和墩兒,說實話,坐在瘦驢身上的他也并不好受。
“咋?你在驢身上還累咧咋咧?”梅九仙有氣無力地抬起了眼,說實話,她真的不想動彈。
“俺是不咋累咧,俺是想叫驢歇歇不是咧?這還有那么遠的路咧!”錢守旺咧了咧嘴兒。
“也是,可憐這驢子咧??!墩兒啊,幫幫娘唄?”梅九仙問墩兒。
“俺幫不了咧??!”墩兒真的把地當成了床了,一翻身又躺了過去。
“幫不了也得幫咧!就一下好不好?”梅九仙掙扎著起身拍了拍墩兒的屁股。
“一下也不想幫咧??!”墩兒求饒。
“這娃咧!”梅九仙自己掙扎了起來。
“你扶著俺,俺撐著你,慢慢兒下來!”梅九仙把個肩膀抵在了驢子身旁。
“俺……這……娘子……你可得撐住咧……”錢守旺一只手搬著驢,一只手拄在梅九仙的肩膀上,稍微一用力就發(fā)出哎呦哎呦地聲響,梅九仙也不時地皺著眉頭,不是心疼也不是疼,是錢守旺真的很重!
“你就拄著俺往下踩!”看著錢守旺不動了,梅九仙指揮道。
“俺怕你撐不住俺咧!”錢守旺咂摸著嘴巴。
“俺娘肯定撐不住你咧,她連俺都撐不住!”墩兒拄著腦袋看著錢守旺。
“那你還不過來幫忙?”梅九仙瞪了一眼。
“俺幫忙兒咧啊……在心里!”墩兒狡黠一笑。
“別難為娃咧,俺自己能中!能……中……”梅九仙肩膀往下一抖,錢守旺“哎呦”一聲慘叫就摔在了地上。
“俺就說俺娘不中吧?”墩兒咯咯地笑了。
“你這娃,不說心疼心疼你爹還笑?”梅九仙舉手要打墩兒。
“是俺爹俺當然心疼,可他又不是?!倍諆侯┝艘谎蹪M臉的不樂意。
“別怪娃咧,都是俺自己個兒不中用咧!說實話兒咧,娘子,俺也……俺也活咧三十多年咧,你說俺咋從來就沒覺得自己個兒這么窩囊過咧?!卞X守旺拉著梅九仙的手竟然哭了起來。
“你這是做啥咧?哭個啥勁兒咧?俺也沒說你啥咧!再說咧,窩囊也不是你的錯兒,你就別想東想西的咧,咱們還是好好兒想想咋能回到縣城咧!”梅九仙安慰著錢守旺道。
“還是娘子知道俺咧!窩囊能怪俺咧?俺樂意窩囊咧?俺也想當英雄咧,是吧?”這一連串兒的疑問惹得墩兒不住地嘲笑。
“你這慫娃兒,你還有臉笑咧?你爹這樣兒是為咧誰咧?還不是咱娘倆兒給害得咧?”梅九仙指著墩兒吼道。
“咋能是咱害得咧?是他自己個兒不中用咧!要俺說,娘,咱還是回咧中咧,你給俺找個后爹不就是為咧不叫俺叫人兒欺負嗎?可你瞧他這樣兒咧,連自己個兒都保護不了咋保護咱咧?”墩兒說起來還頭頭兒是道兒。
“別咧,俺能保護咧!這現(xiàn)在完全是個意外!”一聽說到手兒的婆娘要飛,錢守旺硬挺著直起了身板兒。
“你這個娃兒,俺不打你你還真皮癢癢咧是吧?俺叫你從小就這么白眼兒狼?”看著錢守旺呲牙咧嘴的樣子梅九仙忍著笑向著墩兒揮起了拳頭。
“喂!你咋不管咧啊?你不是說俺娘不能打俺的嗎?現(xiàn)在咋不吭聲兒咧?”墩兒質問錢守旺道。
“剛才是不用打咧,現(xiàn)在不打是不中咧,俺是不能動咧,俺要是能動俺自己個兒都動手兒咧!”錢守旺往一邊兒挪動了一下身子。
“娘,你瞧見沒有?這個胖子也想打俺咧!咱趕緊回咧吧,這真兒到咧他家還不知道咋對俺咧!”墩兒立馬坐了起來。
“你個慫娃子,越說越不像話咧……”梅九仙扔下錢守旺就要去追打墩兒,墩兒哪兒能那么老實地叫她打,稍微一跑就把梅九仙落下了。
“你給俺站??!”梅九仙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