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代清楚后,郁赦命差役去了。
鐘宛若有所思,看著床尾出神。
郁赦知道他有許多事要問自己,也不催促,就靜靜地等著。
宣瑞的事,是郁赦一力處置的,他其實也不清楚鐘宛到底愿不愿意。
鐘宛連著病了一個多月,瘦了一大圈,幾乎是形銷骨立,隔著中衣都能看見他肩上支起的骨頭。
嶙峋的肩頭,扛著的是整個寧王府。
郁赦看著鐘宛,心中怨氣盡消。
能好好的醒過來就行了,一會兒鐘宛就是求自己將宣瑞的郡王爵位爭回來,郁赦也不會有半分不滿。
郁赦又等了片刻,鐘宛還是一句話也不說,郁赦心頭有些不安,這人……到底在考慮什么?
有什么要求不能直接跟自己說?經(jīng)此一事,還有什么話不能直接問自己?
“你……”郁赦憋不住了,“想問我什么?”
鐘宛怔了下,“啊?”
郁赦蹙眉,“你這半日在想什么?”
鐘宛心虛的看向別處,抿了抿嘴唇,“在猜……我要是真傻了,你會怎么騙我。”
郁赦:“……”
又想多了。
“騙你同我是青梅竹馬,騙你家里出了事后,是我將你接了來,我們一同長大?!庇羯庾约赫f的都牙酸,偏偏鐘宛就是想聽這個,他只得說的飛快,“誆你,告訴你你對我情根深種,一向是對我予取予求,行了嗎?”
鐘宛埋頭低聲笑,笑的咳了起來。
郁赦心頭卻忍不住酸了下。
要真是這樣就好了。
郁赦低聲道:“前些天你病著的時候,跟你說過宣瑞的事,也不知你到底聽沒聽著,這么處置,你覺得……”
鐘宛道:“很好。”
郁赦心中大石落地,“宣瑜襲爵的事,急不得,我還在想法子,你……”
“那個再說吧?!辩娡饟u搖頭,“這事不好做,不要強求,這次的事皇上能如此由著你安排,就是因為你削了宣瑞的爵位順了他的心思,再給宣瑜……皇上不會愿意,先拖一拖,不能就算了?!?br/>
郁赦并不居功,“近日北疆不安穩(wěn),皇帝精神不濟,本來就沒什么心思管宣瑞,我愿意出面料理他求之不得?!?br/>
鐘宛愣了下,“北狄的事前些天聽人說了一句,那邊不只是慣常的來劫掠一下么?事鬧大了?”
“沒鬧大,北狄的王三個月前死了,最小的兒子承襲了王位,又斗不過他幾個大哥,他養(yǎng)不起自己的部眾,就來邊境侵擾。”郁赦沉聲道,“北狄現(xiàn)在一共也沒多少人,轟回去就是了……都是小事,待北狄自己內(nèi)耗過了,該死的都死了,活下來的能擔(dān)起大局,就沒事了?!?br/>
寧王當(dāng)年就是死在北疆的,那一戰(zhàn)之后,北狄被打的七零八落,休養(yǎng)了七年民力兵力還不足當(dāng)年的一半,如今若在內(nèi)斗,確實不可能再翻起大浪來,鐘宛聞言點點頭,“希望吧……”
說話間,外面太醫(yī)聽說鐘宛醒了,要來診脈,郁赦命人進來了。
太醫(yī)給鐘宛診了脈,問了幾句,見鐘宛還有些發(fā)熱,不欲給他用藥,仍是要行針,問郁赦的意思,郁赦見鐘宛好好的醒了,對太醫(yī)也多了幾分信任,點頭。
太醫(yī)接過藥童手里藥箱,按著郁赦的規(guī)矩,讓藥童出去等著,太醫(yī)自己將銀針排布好,站在了床邊,等著。
一盞茶后,太醫(yī)一動不動,還在等著。
擺好姿勢的鐘宛和太醫(yī)干巴巴的大眼瞪小眼,太醫(yī)則疑惑的看看郁赦。
郁赦皺眉:“你還不行針,看我作甚?”
太醫(yī)結(jié)巴了下,“在、在等世子啊,世子往日不是要……不是要避開的嗎?或者是轉(zhuǎn)過身去……”
太醫(yī)蠻無辜,“這不是世子自己定的規(guī)矩么?”
郁赦看了鐘宛一眼,隨手拿過一本書來看,盡力將話說的不經(jīng)意一些,“前些日子……病人已同我傾訴過傾慕之意,所以以后我不用避開了?!?br/>
趴在床上的鐘宛:“……”
太醫(yī)呆在原地,郁赦以為太醫(yī)不信,擰眉,“我會騙你?他確實跟我說了,就是……詩經(jīng),《子衿》你該讀過吧?青青子……”
“行了行了?!辩娡鸨罎?,“別背詩!”
郁赦從善如流的閉了嘴,太醫(yī)再次震驚于高門大戶里的規(guī)矩嚴明,咽了下口水,“好,那……鐘少爺就脫衣服吧。”
鐘宛紅著臉將中衣脫了扔到一邊,趴了下來。
鐘宛這才明白過來,為何郁赦方才為何不遮眼就脫自己衣服,合著是他自己自動將兩人的關(guān)系推進了一步,覺得能看自己上身了。
醒來之后,郁赦先處置了湯銘,接著太醫(yī)又來了,兩人還沒來得及說幾句私房話。
昏迷前的事,鐘宛現(xiàn)在想想有點訕訕的。
年少時辦的矯情事說的酸話,現(xiàn)在提起來……怪難為情的。
年紀都不小了,萬事心中有數(shù)就行了,該親親,該……做那種事就做那種事,矯情話就不必提了。
自然,這只是鐘宛一廂情愿的想法。
郁赦顯然很想提一提。
“之前說,要快治還是慢治聽他自己的意思,以后就不必了?!庇羯舛⒅t(yī),突兀的開口,“他的病,我今后是能做主的。”
太醫(yī)忙答應(yīng)著,“是是?!?br/>
郁赦又道:“至于為何如此,方才已經(jīng)說了。”
鐘宛把臉埋在了枕頭上。
郁赦欲言又止,“太醫(yī)若沒讀過《詩經(jīng)》也無妨,一會兒我送你一本就是。”
太醫(yī)緊張道,“那就……太好了,多謝、謝世子贈書?!?br/>
郁赦點點頭:“沒事多讀讀書?!?br/>
鐘宛氣息奄奄,恨不得讓太醫(yī)扎死自己算了。
幸好,宮里突然又來人傳郁赦,將郁赦請走了。
朝中不安穩(wěn),北疆還有事,其實跟郁赦都沒什么關(guān)系,只是崇安帝之前得了郁赦的保證,有心要讓郁赦學(xué)著理政,什么雞毛蒜皮的事都要傳他。
另一邊,郁赦日日用尸體殘肢折磨湯銘,也沒忘了湯欽。
湯欽在宮中,自然知道了湯銘蠱惑宣瑞被端了老巢的事,可從始至終都沒聽到有關(guān)湯銘的消息,湯欽相信湯銘一定是逃過了這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