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建中學(xué)看圖紙,一見那些阿拉伯?dāng)?shù)字頭就暈,什么銳角鈍角、圓周率等等,在課本上就沒太弄懂,這會兒,卻要翻出來重新過一遍。他很不明白,只有小學(xué)文化程度的師傅怎么懂這些?而且,很快就解出答案,三幾下就把刀磨了出來,把刀架搗弄好了。
他想,師傅一定有比課本更簡單的求解公式。
然而,師傅再不像磨刀那樣手把手教他,只是叫他啟動車床干就行了,自己卻坐在一邊,“咕咚咕咚”吸水煙。
后來,老爸告訴張建中,每個師傅都有那么幾下不傳徒弟的絕活。
教會徒弟打死師傅!誰都會留一手。
老爸說,要靠悟。
老爸說,當(dāng)年,他就是靠悟,從他師傅那里偷師學(xué)會了做餛飩。他帶了幾個徒弟做的餛飩都不及他做的皮薄肉鮮。這也是他時至今日,還能在那小酒店占據(jù)一席重要位置的資本。
老爸說,如果,徒弟把他那點絕活學(xué)到手,他早被清理進待退休的行列,只能干些打雜的活了。
張建中不是不想悟,的確是因為太沒有興趣,當(dāng)了工人還躲在家里涂涂寫寫,說是寫日記,其實,卻在寫小說,把悟性都放在八小時以外了,漸漸地,也向報紙雜志投稿,一來二去,大報大刊不要,倒在當(dāng)?shù)氐男蟀l(fā)了幾篇豆腐塊。
不知在大報大刊發(fā)表的小說會不會有人看,當(dāng)?shù)匦蟮故谴蠹叶缄P(guān)心都要看的,巷子里的人便傳開了,說張建中是作家,說張建中拿的稿費比上班的工資還多。當(dāng)初,老爸還埋怨兒子成天看書寫日記點一盞亮亮的臺燈浪費電,見兒子的名字上了報,高興得見牙不見眼。
有一天,車間主任領(lǐng)著廠里的工會主席來到車床前,嚇得師傅忙把水煙筒一扔,從椅子上站起來,“嘿嘿”笑著說:“我剛坐下吸口煙,我讓徒弟接著干,不會影響生產(chǎn),不會影響生產(chǎn)。”
兩千多人的廠,工會主席可不是小角色,師傅作為車間的工會代表,每年跟他也沒幾次談話的機會。
工會主席問:“這徒弟還可以吧?”
師傅說:“還算可以。”
工會主席看著師傅,似乎不滿意他說得太籠統(tǒng)。
師傅便補充道:“是棵好苗子,就是有點嬌氣,還要摔打摔打。”
這樣,師傅才更能說明自己嚴(yán)師出高徒。
工會主席“哈哈”一笑,說:“我看他也不像是開車床的料!”
師傅沒弄懂工會主席的意思,但還是覺得這話重了,又替徒弟說話:“人是單薄了一點,不過,還是可以鍛煉的。”
車間主任這才說明來意,說:“王主席是來見張建中的。”
師傅張大嘴一時不能合攏。
王主席繞過車床,走到張建中面前,張建中忙手快快地把車床停了下來,擔(dān)心切削出來的鐵屑亂飛傷了王主席。
“報上的張建中是不是你?”王主席問。
張建中漲紅著臉,說:“那只是業(yè)余愛好,都是八小時以外的時間弄的。”
“知道,我知道。車間主任跟我說過,也看過你的考勤表。”王主席問,“安心在車間干嗎?”
張建中不假思索地說:“安心!”
“干幾年了?”
“兩年多了。”
車間主任說:“還有幾個月就滿徒轉(zhuǎn)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