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李嗣業(yè)確實帶李枚兒去西市采買煎茶器具了。長兄如父,涉及家庭教育,他雖然知之甚少,但也知道豎立榜樣,首先是誠實守信,然后是富養(yǎng)閨女窮養(yǎng)兒,兩個道理匯聚在一起形成兩個字——花錢。
李枚兒所需的煮茶器具并不算貴,西市上專門有這樣的店鋪,最貴的是煮茶用的鍑,鐵鍑需要一百七十文,其余風(fēng)爐、交床、火莢、碾子、羅合、水方等器具都裝入竹制的都籃中,竟然花去李嗣業(yè)整整八百文,果然玩高雅是要經(jīng)濟能力來支撐的。
西市署所在是一處鐘鼓樓,鼓樓基座是南北交錯的城門,把西市的各個區(qū)域劃分開來。市署官員清晨敲鐘,夜晚擊鼓來指揮開市與閉市。
李嗣業(yè)背著都籃穿過鼓樓,來到布肆街。西市上無論再大的店鋪,也是只賣布匹不賣成衣的,但很多綢緞莊都雇傭有繡娘,或者買了素羅到專門裁剪衣服的店鋪中做成羅裙。
他對這些花樣繁多的絲織品一竅不通,捏著額頭低頭對李枚兒說:“你應(yīng)該跟聞染阿姊一起來,兄長是大老粗,不懂?!?br/> 布肆老板的娘子代替阿郎接待李嗣業(yè),把一塊繡了梅花的素羅圍在了李枚兒腰間,輕盈的絲羅垂到她的麻履腳面上,仰頭對李嗣業(yè)問道:“小郎君,你看這塊羅做襦裙如何。”
李嗣業(yè)敲著額頭含糊地說道:“不錯,就這個,娘子,能不能給我妹妹做成羅裙,我可以給你多加錢。很不好意思,家中沒有女眷。”
“可以的呀。”娘子提起素羅側(cè)頭打量了李嗣業(yè)一眼,見他身上穿著補丁重疊的葛布袍,笑問著插了一句:“郎君,自己不做身衣服么?”
李枚兒回頭望向兄長,低下頭有些羞意,她剛才只想到自己沒有裙子,卻絲毫沒想到阿兄還穿著補丁袍。
“我?呵,我不必,對于我來說,只要能遮體,能暖身即可,不需要表面光鮮?!?br/> 布肆娘子從李嗣業(yè)兄妹的衣衫及行為舉止都能看得出來,他們非長安城中人,之前的生活應(yīng)當(dāng)很窘迫。她卻絲毫沒有輕視之意,輕輕頷首說道:“小郎君可到里屋吃碗茶,裙子稍后便能做好?!?br/> 李嗣業(yè)恭敬不容從命,帶著李枚兒到后堂跪坐在竹席上,娘子用軟尺給枚兒量了下胸圍和胸高,刻意放大了尺寸,笑說這樣來年還能穿。布肆郎君神情緘默地在對面煎茶,只是他的工序比聞染更加簡化,煮出來的茶相比聞染,也差了許多味道。
一盞茶之后,娘子抱著做好折疊的羅裙遞到李枚兒懷里,讓她到里屋試穿看看。
通常來說普通人家的女童等到及笄之后才會穿羅裙,只有大戶人家才沒有這樣的劃分,他們的子女只以垂髫和盤發(fā)來區(qū)分成人禮。
李枚兒扭捏地從房間里走出,她這副姿態(tài)讓李嗣業(yè)感覺好笑,就像一個盼望成熟的女童,偷穿母親的衣服一樣有趣。
“可以了,你的愿望滿足了?!?br/> 李嗣業(yè)敲敲她的額頭,與布肆夫婦告別,背著都籃準(zhǔn)備回去。
他們行徑酒肆一條街上,各種酒飄香的味道勾引著李嗣業(yè)的饞蟲,他正考慮要不要帶著妹妹去喝兩碗,身后卻突然傳來叫喊自己的聲音:“李嗣業(yè)!”
李嗣業(yè)回過頭去,卻見趙魯跟在張小敬身后,在人群中伸出手喊他。
他拉著李枚兒折返回去,感覺意外驚喜,在人口百萬的長安城中,能在西市上偶遇真算巧合。
“嗣業(yè),帶著妹妹來逛西市?”
“是,她昨天見了聞染煮茶之后,非要自己也學(xué)煮茶,所以今日便拉著她買了成套的家什。”
“喲,枚兒連羅裙都穿上了?”
枚兒矜持地點了點頭,朝張小敬和趙魯行了個叉手禮,內(nèi)心卻高興得要命。
張小敬高興地說道:“也好,相逢不如偶遇,今日你我兄弟就在這西市的酒肆里喝兩杯,由我來坐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