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宜獨自在酒店時,就已發(fā)現(xiàn)周生辰的日常用具和衣物,也在這套房里。換而言之,他并沒有打算和她再分房住,白天還不覺什么,到兩人吃過晚飯回到酒店,她就有些心猿意馬。幸好時間尚早,有梅行和助理在,不至讓她直接想到今晚的獨處。
男人之間的談話,稍嫌嚴謹。
她旁聽的一知半解,低聲問他:“我給你們泡茶?”
周生辰莞爾:“是不是聽得無聊了?”
她抿起嘴角:“不是,我看你喜歡喝茶,而我剛好也會泡茶?!?br/>
聲音有些輕,淡淡的,甚至能聽得出來有委婉隱晦的感情,告訴他,其實她想要讓他開心。周生辰原本想要說稍等片刻,自己結(jié)束,親自給她泡來喝,可聽她這么說,想說話反倒被壓了下去:“學(xué)過茶藝?”
她笑,不置可否。
兩人的對話,倒是吸引了梅行,他饒有興致地看時宜:“我猜,周生你的太太,應(yīng)該不止會泡茶,或許會給人更加意外的驚喜?!?br/>
周生辰怕他為難時宜,抬手,用食指對梅行指了指:“好了,不許拿她開玩笑。”
“我沒有啊,我只是覺得你太太或許很喜歡茶文化,”梅行看時宜,“時宜,我呢,也很喜歡喝茶,而且只要你能做到的,我都備有器具?!?br/>
時宜聽得懂,這個男人所說的,是各代的飲法。
這些實在是難不倒她。
她不是個很喜歡顯示自己的人,或許今夜有周生辰在身邊,而面對的又是他的摯友,她自然不愿意認輸:“我呢,讀過陸羽的《茶經(jīng)》,也喜歡研究這些飲法。如果梅先生想要試試,倒不難。”
梅行很是欣喜:“煮茶,如何?”
時宜忍俊不禁:“這個還是算了,以蔥、姜、棗、桔皮、茱萸、薄荷等為佐料,煮之百沸。我煮起來并不麻煩,就怕你們喝不下去?!?br/>
梅行笑著勸說:“試一試,又不會如何。”
時宜想起那個味道,有些躊躇時,手臂已被周生辰拍了拍:“不用理她,泡茶就好?!?br/>
“誒?”梅行擺手,“有懂行的人在,怎能浪費?既然煮茶不妥,我現(xiàn)在就讓人去取餅茶和器具,我們嘗嘗你太太的煎茶?!?br/>
梅行很快讓助手去取器具和餅茶。
因為這個意外的提議,他們的話題倒是落到了茶上。時宜正坐,聽他們低聲閑聊著曾經(jīng)有關(guān)茶的經(jīng)歷,腦中浮現(xiàn)的畫面,也漸漸清晰。
曾經(jīng)的他閑坐書房,素手煎茶。
備器、選水、取火、侯湯、炙茶、碾茶、羅茶、煎茶、酌茶,她看得仔細,不愿錯過他的每個動作、只為消磨時間。她看著,他來做,并不覺無趣。
此時此刻,她做起來也不覺煩躁。
她甚至喜歡這漫長的過程,將他曾授與她的,再還給他。
梅行是個愛茶人,連茶具都備了四套。而時宜卻是個名符其實的懂茶人,從開始選擇茶具,到候火定湯,到炙茶的火候,都極像是一場藝術(shù)表演。梅行起先還和周生辰說幾句,到最后兩個男人都看著時宜。
倒是那畫境中的人,只專心做自己該做的。
有茶香飄來,卻只成了點綴,讓這畫境如染釉色,越發(fā)怡然。
周生辰看著她,也看得很專心。
他不懂女人的心思,更不懂時宜,哪怕她已經(jīng)成了自己的太太。她如此一個人,為何會到二十六歲還沒有任何感情經(jīng)歷?他不相信任何虛無的解釋,比如注定,或者說緣分,可現(xiàn)在,卻只能用這些詞語來解釋她對自己的感情。
而自己對她呢?
梅行告辭前,毫不掩飾對時宜的欣賞。
她被說的有些不好意思,頻頻向周生辰投去求助目光,后者心領(lǐng)神會,慢悠悠地拍了拍梅行的肩,一語不發(fā)。男人之間的溝通不需要語言,比如現(xiàn)在。
梅行微微笑著,拎起西裝外衣就走,頭也不回。
門鎖啪嗒一聲合上,留了兩人獨處。
時宜看了他一眼:“你們兩個還真是默契?!?br/>
“我從五六歲就認識他,”周生辰笑,“他歷來如此,見到好看的女孩子就喜歡多說幾句,你也別太介意?!?br/>
好看的女孩子?
時宜總覺得這么說有些怪異,原則上來說,她應(yīng)該不只是好看的女孩子,還是他的太太,雖然兩個人現(xiàn)在相處仍舊像男女朋友。
他邊走到臥室,拿了干凈的衣物,習(xí)慣性地解開了幾粒襯衫鈕扣,很快像是想起什么,又潦草地系好兩粒鈕扣,走入浴室。到有水聲傳出來,時宜終于想起今晚,他要和自己睡在一個房間,一張床上。
她一時不知道該做什么,就在客廳沙發(fā)上坐下來。
如果睡在一起,那么……應(yīng)該會……
她輕輕呼出一口氣。
他很快從浴室走出來,衣服穿的規(guī)整,給人一種即將出門的錯覺:“你稍等一會兒再洗,我讓人來收拾干凈。”他說著,已經(jīng)走入臥室。
“沒關(guān)系的……”時宜站起來,想要去拿干凈衣服,卻看到他拿了件黑色外衣,邊穿邊走出來。她有些奇怪:“你要出去?”
“嗯,”周生辰說,“實驗室有些事情,需要有個很長的電話會議?!?br/>
他說的很快,自然地看了下腕表。
“那今晚還會回來嗎?”
“會,就是會很晚,”他兀自笑了笑,“剛才喝了茶,應(yīng)該不會覺得很困?!?br/>
他很快交待兩句,離開了酒店。
說不失望是假的,可也松了口氣。雖然有些心理準備,但她卻感覺兩個人之間少了些什么。魚水之歡,首先要有魚和水相融的關(guān)系,才能順利成章的發(fā)生,不是嗎?
她長途而來,又和他逛了大半個不萊梅,經(jīng)熱水一沖洗,疲憊感盡顯。她穿著睡衣坐在床上,能感覺得出這些床上用品都不是酒店公用,格外柔軟。
躺在床上沒一會兒,她就睡著了。
因為潛意識在等他,自然睡得淺,聽到房間里有響動,很快就清醒了些。只是還有些昏沉得感覺,她睜開眼,天已經(jīng)有些朦朦亮。周生辰靠在沙發(fā)上,正打算隨便躺在那里補眠,房間暗,看不出他的臉。
“幾點了?”時宜忽然開口。
他動作停頓,抬腕看了眼:“五點四十七分?!?br/>
“那上床睡一會兒吧……”她輕聲說,“睡沙發(fā)會很累?!?br/>
周生辰又停頓了幾秒,把西服外衣放到沙發(fā)上,走到床的另一側(cè),躺到了她身邊。床很大,她能感覺他有些拘束地躺著,忍不住微微笑起來,很快翻過身,把被子蓋在他身上,手也順勢搭在他腰上。或許還有些困頓,她難免比平時隨意了些,帶了稍許揶揄:“周生辰,你和太太睡在一張床上,很為難嗎?”
“沒有,剛才只是怕吵醒你。”他聲音有些低。
“已經(jīng)醒了?!?br/>
他笑:“不睡了?”
“睡,”時宜坦白回答,“因為你沒回來,所以睡不太踏實,現(xiàn)在頭昏沉沉的,還想睡。”
“那就睡吧,”他伸手,把她攬到懷里,“我下午才有會,可以陪你睡久些?!?br/>
她臉貼到他身前,隔著薄薄的襯衫布料,聽他這么順理成章地說著,卻想偏了些??吭谒麘牙锼X,這還是第一次,他雖然穿著襯衫和長褲,可她卻是睡衣……
就如此安靜了會兒,她覺得自己心跳的開始不穩(wěn),忍不住挪動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