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賓輕輕用手,在時宜身后,拍了拍。
她恍然:“謝謝。謝謝各位。”
她接過玉白塔,因為自己站在舞臺最光亮的地方,看每個人都只能是個輪廓,她看到,周生辰輕輕地把右腿,搭在左腿上,調(diào)整了坐姿。
“我是個不太擅言辭的人,”時宜很謙虛,“所以,只想到,要說謝謝。希望我的聲音,可以一直為你們的每部電影、電視劇、紀(jì)錄片、譯文片配音?!?br/>
非常簡單,簡單的,所有人都以為她還沒有說完。
所以,都還在安靜的等待著。
時宜略沉默了會兒,不得不揚起嘴角,再次說謝謝。
然后微微,舉起手里的塔型獎杯。月青色的曳地長裙,本該是春光無限,她卻硬要挑了袖口到手肘的復(fù)古款式,全身上下僅有一件飾品,是那日見周生辰母親時,他送給自己的翡翠頸飾,翠的仿佛能滴下水來。
沒有刻意大方自然的微笑,甚至有種迫不及待,想要離開的感覺。
所有人,這才有意識,她真的說完了。
后知后覺的掌聲里,她離開舞臺,手提長裙,從最光亮處下來。身后已經(jīng)有當(dāng)紅的藝人登臺,在不斷噴出的干冰中,出場表演。
時宜從臺下的黑暗中,悄悄地,走到他身邊。
周生辰看她穿著高跟鞋,伸手,輕握住她的手,引到身側(cè)坐下來。
“你怎么坐在這里?”她剛才落座,就輕對著他耳邊問。
他略沉吟,也覺自己做的位置,太過醒目:“我只和他們說,想要給你個驚喜,坐在能看清楚你的地方,這是林叔的安排?!?br/>
她啞然,輕聲笑:“你知道,你坐的是什么地方嗎?”
“大概猜到了?!彼纳袂?,有些無可奈何。
“那……我們現(xiàn)在就走?”
“你不需要等到結(jié)束?”
“不需要,”她搖頭,“我無所謂的?!?br/>
只他這個局外人在這喧囂的地方,也為他難受。
周生辰偏過頭,看了她一眼。
她疑惑看他。
“今日,我母親問我,為什么會想要和你訂婚。”
她嗯了聲。
“我說,你很適合我?!?br/>
因為此處喧鬧,兩個人都是近乎耳語,才能聽得清彼此。
他說這話的時候,聲音就在時宜的耳邊,甚至還能感覺到淡淡的溫?zé)釟庀?。她有些耳根發(fā)燙,漸漸地臉也燙起來。再坐不住,輕輕動了動自己的手。
從剛才坐下來,他始終不緊不松地握著她的手。
她動,周生辰自然有感覺,他兀自笑了笑,起身帶著她,悄無聲息地向偏門而去。太醒目的位置,還有時宜這個今夜最讓人驚艷的美人,都足以引人矚目。時宜感覺到很多人在看這里,看了看他,周生辰倒是一副云淡風(fēng)輕的模樣。
他們離開大廳,甚至還有人在議論。
尤其是坐在第一排的那些,都沒料到,這樣一個神秘來賓只是為了個配音演員。不過再想想,以時宜的品相,這也并不過分。不嬌不艷,不俗不傲,合該就去古裝電影里的仙品女主,有人輕聲問了句:“大陸四大女聲之一,沒想到這么漂亮,她經(jīng)紀(jì)人是誰?”
“東視的美霖,”后者笑,“我都不敢相信,她手里有這種王牌,至今還不捧出來,也不知道是在等什么?!?br/>
“等什么?”那人搖頭,“你是不識貨,她今晚脖子上的那串老種翡翠,都夠再拍一個黃金甲了。我猜,是她不想出來而已?!?br/>
后者咋舌:“難怪,美霖這種金牌經(jīng)紀(jì)人,都能忍著,不捧她?!?br/>
時宜并不知道,周生辰忽然的出現(xiàn),讓她成為慶功宴的熱門話題。
有人私下透露,坐在那個位置上人,姓周。
再深入,已無人熟悉他的背景。
他們出來時,不到九點。
車從車庫開出來,能看到大劇院門口有很多等待的人。燈火通明,車來人往。
林叔詢問是否要去試禮服,周生辰不置可否。
“試禮服?”時宜有些奇怪。
他拿走了她的詳細(xì)尺寸,送來了各式禮服,甚至還和她品味相似地,都是不太裸露的復(fù)古款式。這么多,真的足夠十次訂婚了,卻還要試禮服?
“今晚看到你穿這身衣裙,覺得很好看,”他坦然,“所以臨時預(yù)約了這件禮服的裁縫,想要給你做一件新的?!?br/>
“這件不好嗎?”
“很好,”他笑,“只是,忽然想讓你訂婚的時候,穿新做的?!?br/>
她恍然。
直到車開出上海,她才開始猜想,他是否要帶自己回鎮(zhèn)江。幸好,她認(rèn)得去鎮(zhèn)江的公路,并不是那個方向,倒是開到個不知名的小鎮(zhèn)。
這里并不像大城市,到夜晚燈火醒目,只有一家一戶,自點著燈。
時宜穿著禮服,披著周生辰的西服外衣,下車走了會兒,到了個小宅院前??雌饋硐袷亲?,而非是什么縫制禮服的店面。她疑惑打量四周,周生辰這才出聲解釋:“這家人家,十幾代都是裁縫,到年輕一代,也是如此?!?br/>
時宜想了想:“別告訴我,這里有什么隱秘的國際設(shè)計師?!?br/>
“這倒沒有,”他笑,“他們的家底也很豐厚,已經(jīng)不需要為人縫制衣服。只是祖訓(xùn)不能丟掉家傳手藝,年輕一輩喜歡這些的,都會去四處游學(xué),再回來繼承家業(yè)。”
“所以,中西合璧了,”時宜低頭看自己的禮服,“難怪,所有你送來的衣服,都很特別,卻也精致的嚇人,不像尋常禮服?!?br/>
林叔叩門不久,就有人開門。
看到是林叔,都恭恭敬敬地喚了聲,倒不認(rèn)得周生辰。
他們跟著進(jìn)了院子,倒是不大。青石地雕,石雕門樓,樓層不高,皆隱于樹木中。幸好早已用復(fù)古的壁燈,取代了燈籠,否則時宜真會懷疑,某個地方,會走出紅衣女子。
時宜輕聲說:“這樣的院子,還像江南的老宅。”
周生辰說:“你的意思是,我的祖宅不像?”
時宜搖頭:“你家太大了,我都數(shù)不清是幾進(jìn)?!?br/>
他頷首:“聽起來,像暴發(fā)戶?”
她搖頭,一本正經(jīng)說:“不是暴發(fā)戶,像香港電影的鬼片拍攝地?!?br/>
他搖頭,笑起來:“那里也不常住人,只有祭祖時才有人回去?!?br/>
“平常有人看管?”
“每一代都會有,基本都是最老的管家去養(yǎng)老,”他說,“半是看管,半是給他們頤養(yǎng)天年?!彼麄冋f著,來接的老媽媽已經(jīng)撩起繡線軟簾:“林老先生,先在這里坐坐,我去叫太太來?!绷质孱h首:“告訴太太,今日是正主來了,要親自挑選衣服樣子?!?br/>
老媽媽應(yīng)聲去了,不大會兒就有人端茶來。
時宜剛和周生辰拿起茶杯,沒來得及抿一口,就見有兩男兩女前來,除卻一個年邁的婆婆,余下三個都是年輕人。兩個男人,一個穿著長袍,另外那個倒是西服革履,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到了某部民國片子的片場。倒是女孩子,穿著簡單的體恤長裙,手里抱著畫冊,還算正常些。
也只有那個時代,能看到這么中西夾雜的衣著。
時宜有些愣,那個穿長袍的眼睛掃了掃,就落在時宜身上:“我猜,這位肯定是時宜小姐。”女孩子笑起來:“廢話啦,只有這個是女孩子,當(dāng)然是她。喏,二哥哥,她穿著的是你打的樣,這次二哥勝了?!?br/>
“你們?nèi)齻€,”老婆婆笑著揮揮手,“要尊重客人?!?br/>
老婆婆走過來,看到林叔是站在一側(cè),就大概明白了周生辰的身份,微笑頷首:“大少爺,我還是你四歲時見過。這么多年了,給你做了不少衣服,卻一直沒見到人,沒想到,竟然再見,是帶了新娘子來?!?br/>
周生辰欲要起身,老婆婆卻先落了座:“婆婆我啊腿腳不好,就先沒規(guī)矩,坐下了?!?br/>
“婆婆請便,”他倒不大在意,“抱歉,這么晚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