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婉一瞬心慌，有種被人戳穿后的尷尬。她沒想到他這么快就回來，更沒想到他發(fā)現(xiàn)得這么及時，就像有意設(shè)下一個套似的，她那么愚蠢，居然一頭扎進(jìn)來了。

????他垂眼看她，居高臨下，眼神陌生。既然沒有退路了，說清楚也好。她勻了口氣道：“你來得正巧，我有話問你。”

????他點了點頭，“你去過我書房了?！?br/>
????婉婉咬著牙說是，“我不過是去找書，沒想到……抽屜里的虎符是怎么回事？以南苑的兵力，還不足以讓皇上動用虎符，你從哪里得來的？”

????他直言道：“安東衛(wèi)。你應(yīng)當(dāng)知道，王鼎軍大敗后皇上下令，將貴州軍安頓在安東衛(wèi)一線。當(dāng)時這路大軍是由我押送的，現(xiàn)如今另賜虎符，有什么可奇怪的？”

????婉婉覺得這番話難以讓她信服，這次兵變的平息，他確實有汗馬功勞，但是南苑一向瓜田李下，皇帝怎么可能讓他執(zhí)掌大軍！三位藩王的殘部，加起來也有十幾萬，這么多的人是何等勢大，皇帝會不知道嗎？想當(dāng)年太/祖攻下大鉞，也不過區(qū)區(qū)十萬兵馬。婉婉細(xì)算了一筆帳，先前讓余棲遐查訪過，明面上南苑有五萬守軍，如果再加上虎符能夠調(diào)動的兵力，他現(xiàn)在的權(quán)，已經(jīng)大到讓人瞠目結(jié)舌的地步了。

????她驚懼地望著他，“良時，你說過你不會騙我的?！?br/>
????他的眼神立刻軟化下來，“我何嘗騙你了，是你總在懷疑我。朝廷近來官員變動頻繁，連五軍右都督都出缺了，東南部又因貴州司叛變，到現(xiàn)在都沒醒過神兒來?；噬细叭狈康米〉娜?，暫且把一切交代我，你為什么不相信呢！”言罷臉上又堆起哀傷來，苦笑道，“我這個丈夫，做得真失敗。原以為天底下只有皇上防我，沒想到皇上容易取信，自己的枕邊人卻至死提防我。你留京的三年，發(fā)生了那么多事，我若要反，早就揭竿了，為什么要等到現(xiàn)在？我所做的一切能夠讓皇上滿意，卻不能讓你滿意，難道你覺得我失去的還不夠多，還不夠生不如死嗎？”

????他大悲大慟，婉婉忽然恍惚，自省是不是真的有些草木皆兵了?；叵肫疬^去的年月，那么多的沉浮也沒讓他背叛，她應(yīng)當(dāng)相信他是忠于朝廷的。她一定是糊涂了，半面左符罷了，只要右符在皇帝手里，他也不能將大軍如何。

????想明白了頓時深感愧疚，她寒了他的心。可惜她從來不是個輕易被感情左右的人，在她心里社稷凌駕于愛情之上，不是因為她不夠愛他，是因為她時刻記得自己是慕容的子孫。有些時候擁有得越多，越無法割舍。說得實際些兒，她的靠山是整個大鄴。一旦失去光芒，依附愛情寄生仰息，將來如何收場，誰能說得準(zhǔn)。

????她退回座上，慢慢頷首，“是我多心了，乍一見虎符，我心里咯噔一下，實在是怕……”

????他暗暗松了口氣，其實也內(nèi)疚和心虛，他終究在算計，實在很對不起她。但不管局勢如何翻轉(zhuǎn)，她在他心里的地位不可動搖，這上頭他還是說得響嘴的。

????他見她態(tài)度有了轉(zhuǎn)變，也有意探她的口風(fēng)，坐在圈椅里緩聲道：“宇文氏祖上受皇恩，就藩封王，有家訓(xùn)傳下來，頭一條就是精忠報國?？赡侨?，對我來說是極大的煎熬，你不能在我身邊，朝廷多番打壓南苑，后來又傳來你滑胎的消息，你不知道那段時間我是怎么過的。我曾經(jīng)也彷徨，如果我當(dāng)真和王鼎合起伙兒來，不知道今天會是什么樣。你會恨我嗎？會不會和我不共戴天？”

????她臉上神情冷淡，思量了下方道：“你假意投靠貴州軍那會兒，老百姓上長公主府來堵門，隔著院墻罵我不要臉，縱夫行兇，我都忍得，因為我知道是朝廷不給你活路，你是被逼無奈。國家氣數(shù)當(dāng)真盡了，只能聽天由命，你要反，要當(dāng)皇帝，我阻止不了?？晌沂谴筻挼墓?，我能做的就是為國守節(jié)，絕不和你并肩坐享天下。”

????他心頭徒地一跳，“你是這么想的？”

????她轉(zhuǎn)過頭，透過窗上薄薄的一層紗，看得見外面的景象。雪已經(jīng)很小了，天空開始放晴，照得對面屋頂上一片金芒。她皺著眉，聲音也顯得單寒：“否則怎么樣呢，被人奪了天下，繼續(xù)委身仇讎嗎？我做不到，害怕死后無顏見列祖列宗?！?br/>
????他聽她說完，仇讎兩個字讓他駭然。如果天下因他分崩，她就視他為仇人，這輩子要想再在一起，恐怕是無望了。一個女人何以那么固執(zhí)呢，他對她不夠好嗎？即便用盡一切辦法都籠絡(luò)不住她的心，她那樣維護(hù)皇帝，他再欺凌她，她都愿意受著嗎？

????“皇上對你并不好……”

????她臉上表情木然，“如果我生在小家子，和哥哥鬧得這么不愉快，我說不定會叫人把他吊起來，狠狠抽他幾鞭子?？伤K究不是尋常人，失了天下他就得死，多大的怨恨，要讓他拿性命來償？再者大鄴不單屬于他，我維護(hù)的是祖宗基業(yè)，和他無關(guān)。我曾經(jīng)與你說過，別人能亂政，你不能，因為你是我的駙馬，是慕容家的女婿。除非你不要我了，否則就應(yīng)當(dāng)同我站在一起，共保大鄴太平?！?br/>
????這番話導(dǎo)致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沉默，彼此心里都在斗爭，成敗得失計較再三，到了絕境，就沒有再回旋的余地了。

????婉婉下了決心，但良時卻不這么想。他總覺得她的心很軟，現(xiàn)在扭轉(zhuǎn)不過來，等到了山窮水盡，她還是會接受的。他們現(xiàn)在只是缺個孩子，一旦她當(dāng)了母親，孩子會占據(jù)她全部的思想，到時候什么父兄家國，通通都會拋到腦后的。

????公主畢竟是公主，談及政治不自覺有種高高在上的威儀。她端著，讓他感覺陌生，他必須把這種困境打破。于是過去拉她起身，把她緊緊摟在懷里，輕聲說：“你怎么了？咱們一起經(jīng)歷了那么多，不該鬧得今天這樣?；⒎前矕|衛(wèi)發(fā)來由我保管的，你要是不信，大可以讓余棲遐去查。只不過準(zhǔn)確的消息得從皇上那里打探，方不至于有誤?！?br/>
????婉婉自有她的打算，口頭上應(yīng)承著：“你把話都說開了，就沒有什么可疑慮的了。是我小心眼兒，你別生我的氣。今兒是大年初一，年頭上置氣，一整年都不痛快?！?br/>
????他果然換了個笑臉，繪聲繪色同她說起和老二他們蹴鞠的趣事來。婉婉也做出感興趣的樣子，可是暗中到底惆悵，都是不由衷的，心一下子遠(yuǎn)了，這就是夫妻。

????初一在一片花團(tuán)錦簇中度過，初二才閑下來。他說虎符的下落得問皇帝，她果真研了墨，打算給皇帝寫信。

????銅環(huán)在一旁看著，躊躇地問：“殿下想好了嗎？如果有異，這封信壓根兒到不了皇上手里。如果能到，皇上一會兒一個心思，借此大做文章怎么辦？”

????其實婉婉也在猶豫，她才寫了兩個字，就覺得自己欠思量了。銅環(huán)說得很對，但她忌憚的還在其他，萬一這虎符真的來路不明，她能夠告發(fā)良時，害死自己的丈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