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逐漸變深,月朗星稀,唯有偶爾幾聲蟲鳴忽然響起,又突然寂滅下去。
“原來如此?!壁w麓為點點頭,并不追問下去,一切顯而易見。
大王子代表那木桿來朝貢,他一家老小的性命,那木桿的汗位,可都握在貴妃父親大皇子外祖盛國公手里。
去歲,那木桿來犯,盛國公不顧自身年紀(jì)已大,親自請纓披掛上陣,最終大破敵軍,斬首五千余,活捉大汗以及二王子等人。
身為人子,大王子不得不親來朝貢,以安眾部族之心。
但他到底是來“迎接大汗回歸”,還是暗中動手弒父殺弟,同樣是個未知數(shù)。
有權(quán)利更迭的地方,永遠也無法徹底平靜下來,就像初夏的蟲鳴,總在你睡熟之時,乍然驟起。
有人睡意深沉全然不知,有人猛然驚坐驚魂未定,而他們這類人,一直和衣未睡在徹夜等待著時機。
“不過是白費心機而已。”韓均淡淡一笑,篤定的很。
秦先生乃何人,他的故交自然也不會是平庸之輩,只怕那木桿一現(xiàn)身,他就洞悉了一切。
秦先生早年曾經(jīng)與家人失散,直到十五歲那年才被尋回。然而他天資聰穎,苦讀數(shù)載終成大家。
這位故交,便是他少年時期的患難之交。時隔幾十年,兩人終得相見,卻有人從中作梗。
手段未免太過低劣了一些。
盡管如此,韓均卻明白,趙麓為同樣不能出面查探,甚至他的幕僚都不行。
大皇子沖動,但盛國公卻心思縝密。
只要他一有動靜,盛國公立刻就會像等待著蟲鳴的守夜人翻身而起。他的好外孫到底瞞著自己做了什么就會一清二楚,而他會立即做出補救措施,那么趙麓為期望的局面便很難出現(xiàn)。
而他卻無妨,他是秦先生的門生,上門拜訪很正常。即使盛國公的人知道三皇子來路家莊子見了韓均,也不過以為他們還在徹夜討論那一本只是為了討皇上開心、無什用處的破書罷了。
趙麓為要的,是人心向背。而他的好哥哥,總是這么恰到好處的送來機會。
如果別人不去做,那么趙麓為自然不會主動打破辛苦營造的無爭局面。
可總要有人去做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是啊,但偏有人不相信?!?br/> 趙麓為亦笑,“今日便多謝退之了,等書成之時,仲和,咱們再一同喝酒。”
言罷,安孟從外打開房門,主仆二人消失在暗夜之中。
又過了許久,夏蟲都收了聲音。
“退之,你什么時候和三殿下這么熟的?”路子閔選擇性地忽視了剛剛聽到的一切,挑了個最好回答的問題。
韓均依舊保持著剛剛的笑容,“幼時曾在大長公主府住過一段時間,那時候便熟的很了。”
是嗎?那三殿下來翰林院查看編書進度的時候,你們怎么一副公事公辦的模樣?
聯(lián)想到兩人剛才的對話,路子閔心中其實了然。
而三殿下并不將他排除在外,是不是在暗示,有意拉攏自家?
這大概是一個十分明顯的信號。
路子閔向來知曉父親的主張,不偏不倚,一心為君,這是他們路家的宗旨。
只要路家不做出任何回應(yīng),什么也不需要向三殿下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