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月,一個寒冷的年月。那日雪下得極大,也許對別人而言無關(guān)緊要,只記得有那么一天,風(fēng)雪快遮住了眼睛,出行困難。但對秦伊而言,這是一世她都要記住的日子。
原本,這是她姐姐的忌日,這個她從未見過的女子,只在父母的口中聽過,在她還在母親的肚子里時,她的姐姐兩歲多,因病而故,父母只道是緣分盡了。盡管如此,父母仍然在家祠中立了姐姐的排位,父母說的淡然,實則在去年,就搬離了京城,搬離了那個她的姐姐住過的地方。
秦伊聽過府中下人形容的姐姐是一個在抓周時選了刺繡的水靈姑娘,而她卻選了把小刀。秦伊的父母都通情理,不會重男輕女,姐姐的過世,給她的母親帶來了不小的打擊,她的母親險些情緒不穩(wěn)胎像也有異動。
等她出世時,他們也不計較什么,還請了伽藍(lán)寺的高僧來祈福,那高僧對她的父母說,秦伊是個帶著姐姐祝福生下的孩子,是個有福氣的。她的父母這才放下心來。
秦伊選了小刀,在武將世家選了小刀自然是好,可惜她是個女子,便注定了埋沒??汕匾恋男愿駞s十分豁達(dá),秦伊的父親是軍機(jī)營的將領(lǐng),建下赫赫戰(zhàn)功,皇上在秦府設(shè)了練兵場。
秦伊的父親何嘗不知,自己的女兒常在門外偷看,雖說不予女兒家學(xué)武,但本著前一個女兒病故的緣故,因著可以強(qiáng)身健體,便也默許了讓一些人來教她,但又怕她性格橫沖直撞,將來惹了禍?zhǔn)?,只?zhǔn)人教她皮毛。
秦伊也明白,不過她知曉這已是奢求,所以她便是能學(xué)一些學(xué)一些。姐姐的墳離城極遠(yuǎn),來回要小半天的時間。秦伊小時想為何不遷近些,但后來每每來去都看到母親哭紅的眼睛,她便明白了。
過了不知幾年這般的日子,一日的雪下得格外大,像她每日去看她姐姐一般那么大。秦伊坐在樓梯旁,一旁擺著練完的棍子,她想伸出手去接住雪,卻沒有接住。
秦府因設(shè)了軍營,女婢極少,再加上秦府規(guī)矩極嚴(yán),秦伊只得日日與自己為伴,與天地萬物共語。她不記得她是何時進(jìn)了房間睡了,她是被吵醒的。她聽外廳有人在跑,她出門去,叫住一個亂竄的男兵,只聽那人急道:“將軍救了個人回來,但快撐不住了!”
她跟著小兵跑,到了前廳見到了父親,父親只讓她回去休息。他詢問父親,那人是誰,父親不說。她見父親神情復(fù)雜,便沒再多問。既然父親不想讓他知曉,她便不問。
大約過了一周,父親領(lǐng)了個男子來了她的院子,告訴她,這是她的新的習(xí)武先生。第一眼見他,秦伊有些害怕,他不茍言笑,眉間還有一股戾氣。但秦伊還感覺,自己仿佛見過他,是在京城住的時候。
這個人與以往的習(xí)武先生一樣,他教的秦伊都會,一日,秦伊瞧著他坐在旁邊,就看著天。不知怎么,秦伊開始說起她的夢想,她的一切。本以為這個人會起身離去,可是他沒有,他都靜靜的聽著,雖然一言未發(fā)。
秦伊很開心,總歸,她不再是一個人了。
其實寧淮安本已經(jīng)沒有生的希望,他來到陌生的地方,第一次感到熟悉的,是秦伊。眼前坐在他旁邊一直講個不停的女孩,仿佛讓他看到了他的弟弟寧淮君。寧淮君小時總是賴著他,明明兩人只隔了幾秒的時間出生,但寧淮君就喜歡吟詩作對,日日不理其余的事情,他也是每次練完武,總要在寧淮安身邊說個不停。
寧淮安從小便被父皇視作西域的未來君王培養(yǎng),而寧淮君,自他們的母親過世后,父親對不成器的寧淮君便少了很多關(guān)注。但在寧淮安的保護(hù)下,寧淮君還是度過了十分安然的歲月。
直到,中原發(fā)生內(nèi)亂,王爺沈言的父親來尋他們,說是要支持他的謀逆。寧淮安那時參與政治,他都清楚,但父親在猶豫時,中原皇帝更快收到了消息,擔(dān)心支持謀逆的皇帝,提出送出質(zhì)子的條件。
無奈之下,權(quán)衡再三,理所當(dāng)然的選了寧淮君。但寧淮安與父親都明白,此行兇險,未必還能活著。若是沈言父親知曉,必會認(rèn)為西域不支持,一定會做出舉措。
比起武力薄弱的寧淮君,寧淮安想過,不如他去冒這個險,至少,他也許可以活下來。于是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雙胞胎,便在寧淮安的安排下,悄悄替換了。
果不其然,沈言父親知曉這一狀況,大怒之下,派人截殺了護(hù)送寧淮安的人馬。寧淮安及幾個人活了下來,其中便有奉之,但兩人分散。
寧淮安被一練蠱毒的人撿到試毒,那人便是將蕙纕試毒的人的同門師兄弟,可這人陰險狠毒,寧淮安待了兩年,因叛亂之災(zāi)才得以逃出,但也因這兩年的毒性失去了長壽和子孫滿堂的幸福。
逃出后,輾轉(zhuǎn)兩年年月一路流浪,在祁都路上,才被秦伊父親撿回。后聽聞寧淮君當(dāng)上了西域君王,這才放下心來,但又怕與他們聯(lián)系,會威脅寧淮君的君主地位。
秦伊一開始問過他,小時候有沒有去過京城,有沒有認(rèn)識她。他回答,沒有。后來他們相熟,她也再次確認(rèn)過,確實沒有。后來聽寧淮安提起這些事情,才知曉他還有個弟弟,秦伊知曉,自己遇到的便是那位寧淮君。小時寧淮君來過京城,遇到秦伊,問她你是誰,秦伊說,自己是秦府的二小姐。
后來秦伊懂事,見父母傷懷,便也沒有提過姐姐的事。
直至過了許久,寧淮君來了,她發(fā)覺寧淮君似乎還記得她。連易青綰也來問她,她回答說,她記得沒有遇到過。因為秦伊已確定了心意,何必再提小時的事情。
在她與寧淮安說個不停的第二日,寧淮安便拿去了秦伊的小刀,站在她后面,輕握住了她的袖子,教她如何出拳。那幾日,秦伊學(xué)會了有些用處的基本的防御。她很感謝他,去不知如何感謝,甚至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