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那次的經(jīng)歷,屠夫仍心有余悸,“那天晚上,我聽見家里的狗一直在叫,就知道肯定是妖怪來了,本想躲在屋里不出去,可是聽見隔壁翠娘在喊救命,還有她弟弟的哭聲,我當(dāng)時氣不過,想著不如跟妖怪拼了算了,就拿了一把殺豬刀出去——”
屠夫眼眶微紅,頓了頓,咬牙說道:“這妖怪好沒人性!擄走了翠娘的弟弟和六旬老父,我只來得及救下翠娘的弟弟,就被妖怪用蛛絲纏住雙腿。那妖怪把我和翠娘的老父親拖進森林里,一路上我用殺豬刀使勁劈那些蛛絲,只劈了幾下就沒了力氣,兩條腿木木的沒有知覺,人也變得昏沉沉,本以為自己肯定活不成了,沒想到半路被一截橫生的樹杈卡住,那妖怪著急回巢穴,連蛛絲被扯斷了也不知道。”
屠夫苦笑,十分感慨,“算我命大,在樹林子里躺了一整晚,等到第二天醒來,用還能活動的兩條手臂爬回村子,又養(yǎng)了七八日,兩條腿才勉強能夠行走?!?br/> 沈逍聽完,謹(jǐn)慎的問他:“可否看一看閣下的腿?”
“道長盡管看?!蓖婪蛄闷鹨聰[,彎腰將褲腿拉上去,露出一雙毛發(fā)旺盛的粗腿。
腿毛過于濃密,沈逍看不出什么端倪,便給屠夫把了把脈,沉吟片刻后道:“余毒未清,倒是不嚴(yán)重,我開幾味藥,你回去服用兩三日,應(yīng)當(dāng)能夠痊愈。”
屠夫吃驚道:“道長能解此毒?!”
沈逍微微頷首:“此毒并不致命,若是中毒較輕者,即使不用藥也能自行恢復(fù)。”
屠夫大喜過望,忙朝沈逍作揖行禮:“道長是活神仙!請道長救救翠娘的幼弟,那孩子雖被我救下,卻一直癱軟在床上,連飲水喝粥都極為艱難!請道長救救他!”
對于救人這種事,沈逍當(dāng)然是義不容辭,立即道:“你在前面帶路便是?!?br/> 沈逍去救人,時羨魚和臨淵自然也要跟去。
圍在院外的村民瞧見他們出來,全都好奇的跟上,不知不覺就浩浩蕩蕩一大票人。
到了那叫翠娘的人家里,陸續(xù)又有其他村民帶家中病人過來,村子里中毒的人不少,沈逍挨個把脈,外面排起了長龍。
治病解毒這種事,時羨魚和臨淵都幫不上忙,屋里全是病患,他們倆索性出來,在外面等沈逍。
這戶人家的隔壁就是屠夫家,門口有條土黃色的狗,對臨淵十分畏懼,夾著尾巴縮在墻根下。
時羨魚喜歡小動物,湊過去摸了摸狗頭,撓了撓狗臉,那條狗便沒出息的搖起尾巴來,再多摸幾下,連肚皮也翻過來,任時羨魚摸個盡興。
臨淵在不遠處默默看著。
默默看著。
看著……
余光瞥見地上自己的影子,衣擺下那條自然垂落的尾巴,顯出微許寂寥。
臨淵:“…………”
…………
啪嗒。
突然一枚泥巴塊扔過來,砸在他身上,月白色道服多了一抹淺淺污漬。
臨淵扭頭望過去,墻頭上幾個小孩慌忙縮下腦袋,自以為躲得隱蔽,墻頭卻露著半截朝天辮。
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那里鬼鬼祟祟,因為覺得沒有威脅性,所以臨淵不曾躲閃,砸也就砸了,不疼不癢。
“誰在哪里?”時羨魚驚訝起身,幾步繞到墻的另一側(cè),瞧見幾個小孩子,愈發(fā)吃驚,“你們?yōu)槭裁丛胰搜???br/> 小孩子們一陣風(fēng)似的全跑了,只剩一個領(lǐng)頭的男孩,氣呼呼的在原地跺腳:“你們跑什么!說好了一起打妖怪!”
時羨魚微愣,進村之后他們一直受到村民禮遇,倒不知道這些小孩會把臨淵視為妖怪。
“他是妖獸,不是妖怪。”時羨魚糾正小男孩。
“妖獸也是妖!和妖怪一樣!”小男孩不服氣的叫囂。
時羨魚說:“不一樣?!?br/> “一樣!”小男孩指著臨淵衣服下面的腿,稚氣的囔囔,“他的爪子那么大!還有那么多毛!他就是妖怪!就是!?。 ?br/> 時羨魚感到為難,她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不知道該怎么定義妖獸和妖怪的區(qū)別,即便她會定義,恐怕也很難幾句話跟這個孩子解釋清楚。
“他不是妖怪?!睍r羨魚想了想,說道,“厲害的人都這樣,又粗又大毛又多。”
“你騙人!”小男孩不上當(dāng)。
時羨魚認(rèn)真的說:“真的,不信你去看屠夫的腿,是不是又粗又有很多毛,你們村只有屠夫活著回來了,他難道不厲害?”
小男孩被她唬住,臉上顯出遲疑。
時羨魚又指著他沾滿泥巴的小腳丫,說道:“你看你,那么細,連一根毛也沒有,一看就不厲害?!?br/> 小男孩慌張的低頭看自己,發(fā)現(xiàn)自己的腿跟臨淵比起來,確實很細很禿,他眼睛一紅,鼻頭一酸,自尊心突然崩潰,哇的一聲大哭,轉(zhuǎn)身跑了!
時羨魚愕然看著他跑遠,一時間有些無措,下意識張望四周——還好,村民們都忙著排隊找沈逍看病,沒人注意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