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段遷和秦無名兩人回到江州城中時,天色已經(jīng)大亮。
有些穿著短衫的人已經(jīng)走上街頭,他們大都是富貴人家的短工。
秦無名忽然回過頭道:“公子知不知道谷圣人?”
段遷道:“當然,在下有幸品嘗過谷圣人作坊里的糕點,的確和別家的不同。”
秦無名神色怪異地看著他,問道:“公子是在王府里吃到的嗎?”
段遷道:“不盡然。前日在王府里吃過之后,昨日又特地去谷圣人的作坊里買了一些。”
秦無名苦笑一聲,感嘆道:“谷圣人做的金子餡的點心,公子也吃得起嗎?”
段遷一愣,忽然意識到以鐘川廷的身份似乎不該擁有如此財富。當下靈機一動,笑道:“家父在海外多年積累了不少奇珍,在下也有幸攢了些零錢。”
秦無名道:“原來如此,真是羨煞旁人。說來也是一件奇事,這谷圣人拿糕點當金子賣,這么些年居然還能經(jīng)營下去,實在是我不能理解的事情。”
段遷聳了聳肩,他對于金錢還未曾有過任何概念,所以眼下對谷圣人的感覺僅僅是那里的糕點比別處好吃,而自己恰巧又吃得起,并沒有別的什么想法。
或許是從段遷的神情中看出了困惑,秦無名于是笑道:“公子對這些似乎全無想法。”
段遷輕輕頷首,道:“說來慚愧,在下隨家父在海外常年自給自足,極少和商人來往。”
秦無名微微皺眉,一時間對王爺?shù)陌才女a(chǎn)生了一絲困惑。
鐘川廷來自海外,而海外居民雖然生活困苦,但大都能自給自足,的確極少和商人來往:這并不是什么鮮為人知的秘聞。王爺想必不會不知道這一點,那么卻為何要將他分派到商會來任一個副職呢?在秦無名的印象里,王爺從來都不會做無意義的事情。
莫非這人是專門派來監(jiān)視他的?或是說副職僅僅是一個讓他有權利干涉商會事務的名義,而他實際要處理的不是商會的各項事宜,而是監(jiān)視他秦無名?亦或是說,云王打算讓他來這里先學習一段時間,再接手商會的事務呢?
正思索間,商會已經(jīng)到了。
秦無名率先下了馬,等段遷跟上來,便走進樓閣。
雖然還沒有到正式開業(yè)的時間,一層中卻已經(jīng)聚集了不少商販,他們看見秦無名進來,紛紛向他打招呼問好,而秦無名也全沒有主事的架子,不論誰向他問好,他都笑著回禮。
他并沒有在一層多留,很快上到二層。二層只有了一個人,他穿著一身黑色的長袍,帶著一頂寬大的兜帽。
秦無名當然看到了這人,但全然是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商會里經(jīng)常會接待一些不愿暴露身份的客人,所以這樣裝束的客人并不值得稀罕。
這人也看見了秦無名,抬手抱拳,行了個禮,不過沒有說話。
就在這人抬手的時候,一個金色的影子在他長袍下一閃而沒。雖然看見了這影子,但秦無名并沒有在意。
秦無名稍稍檢查了一下展柜里的貨品便上了三層,他在方桌后坐下,示意段遷坐在他對面。
等兩人就座,秦無名率先開口,道:“王爺讓你來這里擔任一個副職,公子打算做什么?”
段遷微微頷首,道:“在下對商業(yè)了解不多,所以全憑無名兄安排好了。”
秦無名輕輕點頭,道:“或許是律先生看你在這方面有些天賦吧,既然如此,你先跟隨吳琦吳大人學習,可好?”
段遷又重復道:“全憑無名兄安排就好。”
秦無名想了想,從方桌抽屜里面取出一卷書遞給他:“吳大人現(xiàn)在還沒來,你看看這個。”
將書交給段遷后,秦無名便又拿出賬目和算盤,開始做段遷完全看不懂的演算。
秦無名交給他的是一本商經(jīng),上面大概講述的一些經(jīng)商的要領和訣竅。
但是段遷對這些并不感興趣,他來這里僅僅是為了等待時機,而并非為了別的什么。至于云王對他許諾的商會資源,經(jīng)過一夜之后,初時的熱情早已褪去。對于他這樣的殺手而言,實在不需要多少正面對敵的招式和功法。他若是分心研究這些,說不定反倒會對他的實力造成不利的影響。
或許他能夠利用的也就是一些藥品了吧?
殺手講究的是等待最好的時機出現(xiàn)后,暴起出手,一擊致命,而并非與人正面纏斗。若是陷入了正面纏斗的困局,便是落入了下乘,這絕不是高明的殺手應該選擇的。
一陣腳步聲響起,順著望去,原來是管事吳琦。
看見吳琦上來,段遷便站起身行了個禮,道:“見過吳大人。”
吳琦笑著抱拳回禮,道:“原來是公子。”
將賬目又處理了一部分,秦無名便抬起頭對吳琦道:“吳大人,鐘公子對商業(yè)了解甚少,不如先跟你學習一段時間。”
吳琦爽快地點頭道:“沒問題,公子跟著我就好了。既然是律先生看中的,想必不會讓我們失望。”
段遷有些僵硬地笑了笑,眼下卻不便反駁,只能頷首應是。
吳琦沒有在意段遷不自然的笑容,想了想,道:“你隨我去一層吧,看看尋常商戶如何做買賣,對你或許有不小的好處。”
段遷站起身,跟在吳琦身后走下樓去。
在這一瞬間,他忽然覺得吳琦腳步沉穩(wěn)有力,身形卻飄忽不定,竟像是身懷頂尖的輕功身法。發(fā)現(xiàn)這一點,段遷心下不禁一緊。莫非他已經(jīng)不如從前了?這樣的高手,他本該在第一次見面就看出來才對。
他正思索間,吳琦忽然道:“公子此前對商業(yè)可有所了解?”
段遷道:“全無了解。”
吳琦寬慰地笑了笑,道:“別急,每個人都有一個逐漸成長的過程,誰都沒有資格嘲笑還未成長完全的人。”
吳琦的話讓段遷心頭不禁一暖,雖說這只不過是一個很平淡的敘述,但卻在他心中掀起了不小的波瀾。這里和組織似乎有著根本的不同。段遷想。
但他卻一時間無法分辨出二者的不同究竟是什么。
一層的商戶基本已經(jīng)來齊,陸陸續(xù)續(xù)也有客人過來了。
吳琦指了指那個曲尺形柜臺,道:“你到那里去吧,我會安排一個有經(jīng)驗的伙計來告訴你做些什么事情。”
段遷輕輕點頭,一言不發(fā)地走進柜臺里面站好。他還有一百一十八天時間,并不需要急于求成。
吳琦等段遷走進去站定后,便轉(zhuǎn)身上了樓。不一會兒,一個伙計從樓上下來,走到柜臺前,恭恭敬敬地對他鞠了一躬,道:“這位大人,吳大人讓小的來給您提供一些幫助。”
這個伙計看起來不過十二三歲年紀,瘦瘦小小的,一雙眼睛卻靈動得很。看著這個沖滿活力與生機的少年,段遷不由自主地笑了笑,道:“你進來吧。”
伙計謝過他,小心翼翼地走進柜臺,眼中慢慢流露出難以抑制的興奮。
段遷將這個伙計從頭到腳打量一遍,問道:“你叫什么?”
伙計道:“小的孫禮。”
段遷問道:“我通常要做些什么事情?”
孫禮想了想,答道:“大人若只是問這里的話,平日里倒是閑得很,只是有外來的商戶上門時需要招待一下。若大人只是在這里學一些經(jīng)驗,那么還需要了解一些基本的原則一類。”
或許是難得見到一個商業(yè)上的新手,說起自己最擅長的部分,這孫禮的話匣子一時間便關不上了。他從一些最基本的原理講起,又說到許多或成功或失敗的案例。但段遷其實一個字也沒有聽進去,他明白自己是一個殺手,而殺手并不需要知道這些商業(yè)方面的原理。
等著孫禮說完,最后總結道:“簡而言之,商人就是一個以利益交換為主要手段的職業(y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