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英坐在后頭見著三小姐背影,卻是呆在那處久久不曾落一筆,便只當是她是在思慮如何下筆,倒不敢驚動只是靜靜坐在那處打扇。
她卻不知,韓綺此時腦子里早已亂成一鍋粥了!
她是萬萬沒有想到,今世里她竟然會在書院門前見著那個人!
他……他怎么會在這里?
前世里見著他時都是在教坊司中,沒想到他年少時卻原來是在承圣書院門前幫閑的?
那……那后頭又怎么會成了奸黨一員?
見著此人,便勾起了韓綺對前世的記憶,那時節(jié)家中遭了大難,聽得要打入教坊司中,韓綺頭一個做的事兒便是沖入房中,取了繡花的剪刀,咬著牙左右各兩刀割在了臉上。
她下手極狠,立時就將本還算有幾分姿色的臉毀了個一干二凈,之后入了教坊司,那奉鑾見得她如此模樣不由大恨,岔腰大罵道,
“你當自己是個甚么東西?不過就是拔了毛的瘟雞,裝甚么貞潔烈女,居然敢把臉給劃破了!”
當下就給了韓綺一頓鞭打,之后扔入了柴房之中任她自生自滅,韓綺臉上本就帶著傷,身上又受了傷,當天晚上便發(fā)起高熱來,幸得姨娘取了自己耳上僅剩的兩個小銀釘,又千求萬求那守門的雜仆給她抓了幾副藥來,這才算是撿回來一條命。
只從此后臉上多了可怕的傷疤,奉鑾怕她嚇著來往的貴人,便只許她同年老色衰的姨娘在后院做些漿洗縫補的雜事,雖說時常任人打罵受氣,但在韓綺看來總歸比身上穿著光鮮,卻要強顏歡笑,一雙玉臂千人枕要好上百倍!
認識衛(wèi)武便是在教坊司里,那時節(jié)教坊司的姑娘有出入達官貴人的府中獻藝,也有人到教坊司中尋樂,只不管到了何處,姑娘們都是被人嚴密看管,萬萬沒有法子逃走的!
衛(wèi)武是教坊司的???,韓綺見著他時,他已是成年男子,并不是這般單薄的少年模樣,生得是身形高大,且一張臉濃眉大眼,予人一派正氣,極有氣勢之感,若是不知他平日行徑,必有人被他外貌所惑,誤認是位正氣凜然,忠義節(jié)烈之士。
只教坊司中人都知,這位衛(wèi)爺乃是奸宦一黨,在外頭名聲極惡,可謂是壞事做盡,每晚到得教坊司里來,身邊三教九流的朋友極多,狎妓取樂,豪賭縱欲無所不為。
兩人一個是客,一個是下等的奴婢本就無甚交集,只一回她洗壞了衣裳,被管事的打罵,衛(wèi)武經(jīng)過瞧見了,卻也不知動了甚么心思,便隨手砸了一錠銀子到管事的頭上,罵道,
“吵甚么吵,沒得攪了大爺興致,不過一件衣裳,能有多少銀子!”
說罷也不理那管事的點頭哈腰,更是連眼風都未瞧一眼地上的韓綺,撩袍子抬腳便離開了。
自那之后韓綺倒是留意起了衛(wèi)武,只悄悄打聽了教坊司中人,這才知曉這位相貌出眾,一身正氣的衛(wèi)爺,竟是那赫赫有名的奸黨八黨之首的劉瑾,劉太監(jiān)的干兒子!
韓綺雖是一家遭難,但她胸中是非之心未滅,猶還懷有三分清高之態(tài),經(jīng)由教坊司中眾多新來姑娘口中,聽得劉瑾等一眾奸黨的惡名,得知那衛(wèi)武是奸臣一派,便不愿受他恩惠,于是暗下里想盡法子存銀子,待得湊夠了銀子便趁著衛(wèi)武有一日入得教坊司時悄悄尾隨于他身后。
等到他穿過后花園時,剛要出聲便見得衛(wèi)武赫然轉(zhuǎn)回身來,見是一名相貌丑陋的女子跟在他身后,不由挑眉譏笑道,
“教坊司中的姐兒們果然不同尋常,丑成這般模樣還敢追著男人跑!你……你……”
說著話卻是瞧著有些眼熟,
這不那日被打的丫頭嗎?
韓綺低頭行禮,粗糙的手心向上一翻,托出一塊碎銀子,低聲道,
“前頭承蒙衛(wèi)爺解圍,如今這銀子全數(shù)奉還,多謝!”
衛(wèi)武盯著她瞧了又瞧,半晌哈哈一笑道,
“有意思!有意思!從來都是老子給女人銀子,這女人給老子銀子還是頭一遭……”
說著又上下打量韓綺,
“你若是想憑著這一招勾搭上老子,好歹也要把你那張臉給弄弄,也不怕這大半夜的出來嚇著人了!”
韓綺咬唇,上前一步將銀子放到了道旁的假山之上,
“不管衛(wèi)爺如何想,妾身只是想還衛(wèi)爺?shù)你y子,再謝衛(wèi)爺了!”
當下行禮之后轉(zhuǎn)身就走,衛(wèi)武倒是真被新鮮到了,竄上前兩步擋在她身前道,
“喂!想跟老子玩欲擒故縱,也要留個名姓呀!”
說罷又上下打量韓綺,越看越是嫌棄,
“嘖嘖嘖!你這模樣,老子便是再重口也下不了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