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黑幕,將周源與這座巨大的城市隔開。
坐在這十幾平米的小房間內(nèi),井井有條的布置,暖色系裝修風格,空調(diào)開得很適當,溫度感覺非常舒服,周源的心境終于穩(wěn)定了下來。
“這段時間感覺好點了嗎?”
周源躺在皮質(zhì)躺椅上,微微閉著眼,嘴巴張合間想要說點什么,最后卻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嗯了一聲,然后閉著眼睛盡情的享受自己與這個環(huán)境的融洽之感,享受著這一刻的舒愉。
旁邊,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的中年女性,斜靠在一個跟她身材很匹配的辦公臺旁邊,她是周源的心理醫(yī)生,李冉。
躺了不知道多久,感覺過了一個世紀,周源終于微微睜開了一只眼睛,瞅了瞅李冉老師。
“其實才幾分鐘,你可以再躺一下的?!崩钊降?。
“我怕睡著了!”周源道,又閉上了眼睛。
心理醫(yī)生必須跟患者保持適當?shù)木嚯x,俗稱社交距離,如果這個距離逾越了,就可能產(chǎn)生醫(yī)生和病患間的親密關(guān)系,這種關(guān)系是違背職業(yè)道德的。
但李冉此刻內(nèi)心深處卻是那么的想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然后摸摸那張堅毅的臉頰,這張臉上之前寫滿了無奈,厭世,甚至暴虐。
這個念頭只是一瞬之間,就被李冉壓在了潛意識最深處的冰山之下。
“今天能跟我講講你跟爺爺?shù)墓适旅???br/> 李冉取下眼鏡坐在荒古一斜對面的一張粉色小圓椅上,兩人的距離差不多1.2米。
“好!”
周源這樣躺著很舒服,就這樣躺著,沒去考慮面對一個比自己年齡大的中年女性這樣的姿勢會不會不太得體,此刻他只想舒愉,只想遵從內(nèi)心深處最真實的欲望。
還是閉著眼睛,周源慢慢的陷入了回憶之中。
“千里來龍歸此處,
萬年富貴在其中!
這是他墓志銘上的詩句。
猶記得小時候,我跟爺爺很親密,他是上世紀三十年代的生人,具體哪年我記不清了,原諒我這個不肖的孫兒!”
“沒關(guān)系,這是大腦記憶的問題。”李冉附和道,作為一個持牌自己開了十三年心理咨詢室的國內(nèi)首屈一指的心理咨詢師,也是許多心理咨詢師的督導師,她已然熟稔了傾聽過程中的適時附和對于傾聽的重要性。
周源繼續(xù)說道:“爺爺是菜農(nóng),一年四季都在搗鼓他種的菜。平常就鋤鋤地播播種施施肥,趕集的時候就馱著他的蔬菜去鎮(zhèn)上售賣。”
“有時候菜多就用雞公車推上,菜少就用扁擔挑上,小時候我特調(diào)皮,經(jīng)常坐在爺爺雞公車上裝菜的大籃子中讓爺爺推我走,那時候爺爺已經(jīng)六十多。”
“你會不會覺得我太壞了,老師?!?br/> “你不壞!還很可愛,只是有點皮而已,我小時候也這樣,這是孩子的天性?!崩钊交貞?yīng)道,字句太多她的語速就稍微快了一點,她現(xiàn)在的主要任務(wù)是傾聽,做出適當?shù)幕貞?yīng)就行。
“爺爺挑扁擔的背影特別高大,那些白花花的水白菜,胡蘿卜呀,萵筍啊,在爺爺?shù)牟嘶@中花花綠綠的,特別好看。”
“小時候我喜歡吃糖,爺爺就給我買那種夾心餅干,我們當?shù)氐耐猎捊凶鳌畩A夾糖’。每次趕集賣完菜下午回來都給我買一塊錢的,有十幾塊,我只給妹妹分兩三塊,其余的都是我自己吃了?!?br/> “妹妹是領(lǐng)養(yǎng)的,鄰居們都說我爺爺重男輕女,現(xiàn)在回想起來他們就是重男輕女,包括我爸媽也是。十五歲那年我翻看妹妹的日記,里面都是她對媽媽的恨意,但后來慢慢就好了,我們的家庭是很和睦的。
我和妹妹去縣城讀高中,去外地讀大學,工作,妹妹談戀愛結(jié)婚,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我很感謝我的原生家庭,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妹妹,他們所有的人都給予了我足夠的愛,做的不好的是我。”
說道這兒,周源面色突然有一絲猙獰,李冉發(fā)現(xiàn)后提高了聲音說道:“爺爺很愛你!你也很愛他!”
周源那起伏的情緒慢慢平靜下來,過了一分鐘后繼續(xù)說道。
“我和妹妹逐漸長大,爺爺慢慢變老,但他的身影卻一點也不佝僂,就算在農(nóng)田作業(yè)時也是那樣的偉岸,看上去就是一個頂天立地的農(nóng)家老漢!
他買了三輪車,每隔一天就騎著車馱著菜去鎮(zhèn)上,七十多歲的年齡,一頭的白發(fā),但所有人都夸他年輕,人們都很尊敬他。在鎮(zhèn)上讀初中時,我偶爾去菜市場看他,那時候還是有一點自尊心作祟,覺得同學知道了我爺爺是菜農(nóng)會瞧不起我。現(xiàn)在想來真特么可笑!原諒我爆了出口!老師?!?br/> “沒關(guān)系,爺爺很慈祥,你繼續(xù)講,我很喜歡聽你跟他的故事?!崩钊降馈?br/> “有一段時間,我學會了打撲克,輸了錢就去找他拿,他總是不問我直接給我五塊、十塊。那時候他一天的收入也才四五十塊錢。還記得有幾次我去他房間偷偷拿他錢,都是五毛一塊五塊的零錢,我也沒敢多拿,每次拿一張五塊幾張一塊的。但把一毛錢都看的重的老一輩,他們怎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