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之后，周拾一臉麻木的蹲在將軍府門前的空地上給幾個有舊疾的老兵看傷。
　　
　　這跟他想的不一樣……
　　
　　殿下這行事風(fēng)格，是他無能，他還是沒領(lǐng)悟透徹，永遠(yuǎn)都猜不透，昨天讓管湯帶個孩子去上門訛人，今天把他拖出來義診！七天前，殿下還一封信送到相爺手上，倒豆子一樣什么都跟相爺說了，不僅僅是王妃不翼而飛，還有他們接到的密旨！
　　
　　這不能細(xì)想，越想越氣，什么叫密旨？
　　
　　他們幾個知道就已經(jīng)不合規(guī)矩了，但還能勉強理解成需要幫手，可跟相爺說算怎么回事兒？殿下是不是忘了年初王妃是怎么嫁進(jìn)來的了？這梁子結(jié)的死死的，牢不可破，這岳丈可不是殿下承認(rèn)了就算是的。
　　
　　周拾已經(jīng)麻木了，明天讓他去擺攤給人算命他都不會再意外了，自己跟的老大，還能怎么樣，到底是他蠢，參悟不來。
　　
　　一連看了五六個，藥方寫了一張又一張，周拾已經(jīng)自我放棄了，索性坐在了地上，嘴里叼著筆，手上給人把脈，寫方子時還一邊叮囑禁忌，好不容易抽空抬頭看了眼，手上一抖，一團墨汁滴落，暈開了。
　　
　　回頭去看始作俑者，周拾一口氣差點兒沒喘上來，不是，這么多人？又沒打仗，怎么那么多傷兵！還有，殿下這臉色……
　　
　　哪兒顧得上其他人，周拾一骨碌爬起來，上去抓殿下的手。
　　
　　“我沒事，只是想起來了點兒別的事，你繼續(xù)，再看一個就能走了?！蹦饺蓁汩_周拾的手，沖那邊抬了抬下巴。
　　
　　周拾無法，只得回去繼續(xù)。
　　
　　一連看完了七個人的傷，兩個時辰都過去不知道多久了，倒不是對周拾來說真的復(fù)雜到那個地步，而是他們大多都不會說官話，偏偏周拾從來都沒有來過這地方，基本靠一個官話說得磕磕絆絆的老兵做通譯，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準(zhǔn)備走人，一轉(zhuǎn)頭，又頓住了。
　　
　　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這些人都一個個主動排了隊，看起來有十幾個人，有的是明顯有殘缺，有的是看起來還行但湊近了就能發(fā)現(xiàn)不太對勁的，別人可能看不出來，但周拾一眼就能看出來。
　　
　　現(xiàn)在他要走了，方才殿下的話，他們肯定也聽到了，就是不知道有沒有聽懂，這些人都沒有攔他，但眼里的期待不是假的。
　　
　　說實話，這期待來得莫名其妙，他又沒有治好誰來打個樣，又不是頭發(fā)花白、名聲在外的神醫(yī)，可他們好像就是想試一試一樣，根本不在乎這個，只是，那份期待還是分外灼熱。
　　
　　他打小就在藥王谷，還沒認(rèn)字就能背一整本的醫(yī)科典籍，后來藥王谷覆滅，他僥幸逃過一劫，又跟著走街串巷的大夫大江南北的跑了好幾年，直到七八年前那大夫死了，他又在破廟里撿了受傷的殿下，這才算是真的安頓下來了。
　　
　　周拾挪不開步子了，胸口堵著喘不上氣來。
　　
　　“別看了，先回去睡覺，明天再來?！蹦饺蓁牧艘幌轮苁暗募纭?br/>　　
　　慕容瑾站旁邊聽了兩個時辰，周拾很累，其實他比周拾好不了多少，甚至于并不比周拾強，但是，自始至終，都沒有動過，靜靜聽著這幾個老兵用無比蹩腳又極為粗糙的官話盡力描述自己的傷是如何得來的，漸漸拼湊出了一幅并不壯闊更不美麗的圖畫，那里面，是每一次報回京都城的“安”字之后的真相，是這北地最為真實的狀況，是朝廷選擇性忽視之后的悲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