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慕王后走進李德明的房中，看了一眼侍立在李德明身邊的咩迷氏，忽然冷笑了一聲：“大王，臣妾有話要問咩迷妃，是當著您的面問呢，還是我私底下問？”
　　咩迷氏臉色刷地一下白了，不安地叫了一聲：“大王——”
　　李德明喘息已定，聞言抬頭看了一眼衛(wèi)慕王后，道：“放心，我還沒死，沒有什么不能聽的?！?br/>　　衛(wèi)慕王后道：“今日衛(wèi)兵們護送咩迷托綠去戒壇寺出家，不料中途遇劫，敢問咩迷妃，你知道這件事嗎？”
　　咩迷氏臉色一變：“王后這話是什么意思？我早說過托綠是冤枉的，可是王后硬是帶走了她，如今她被賊人所劫，我侄女母子的安危，我只問王后負責！”
　　衛(wèi)慕王后冷笑：“果然是不打自招，我說過托綠是被賊人所劫了嗎？更何況，我半字未提阿里，你何以知道阿里也出事了？”
　　此言一出，連李德明也不禁眼晴暴睜，喝道：“阿里出了什么事？”
　　衛(wèi)慕王后道：“咩迷托綠出門之前，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買通了看護阿里的乳母，把阿里弄睡，偷偷地藏在行李里，隨她一同出了宮。如今，當然也是隨她一起‘被劫’了！”她凌厲地盯著咩迷氏道：“咩迷妃，你能告訴我，這是怎么一回事嗎？”
　　咩迷氏低下頭，不一會兒迅速抬起頭來，顯見已經(jīng)調(diào)整了臉上的表情，這才尖聲哭叫道：“王后您這話是什么意思，托綠和阿里母子，是王后帶走的。這宮里守衛(wèi)，城中的守衛(wèi)，都是王后一手把持的。如今大王病重，元昊太子在外，王后就是把人殺了滅了口，也是無人知曉的！我可憐的托綠侄女啊，我可憐的阿里孫子啊，大王啊，元昊啊……”
　　衛(wèi)慕王后冷冰冰地站立不動，似是完全未將她這番表演看在眼中，只冷笑道：“若是能夠在一個月之內(nèi)托綠帶著阿里自動回來，那便諸事不提。若是一個月之內(nèi)回不來，那么我便通知元昊一切經(jīng)過，我看咩迷托綠自愿離去，不肯回來，那么她這輩子都不必再回來了。我會通知各大部族族長，有賊人劫去王孫，各部族若是有見到者，立刻送回來，除王孫之外，其余所有的人，格殺勿論！”
　　“你！”咩迷氏驚呆了，想要跳起來撒潑，終是不敢，轉(zhuǎn)而向李德明哭訴道：“大王，您一定要為托綠母子做主啊，阿里可是您的孫子??！——”
　　“蠢貨！”李德明忽然掙起力氣來，用力“啪”地一掌打過去，咩迷氏臉上頓時一道掌印，嚇得她整個人都呆住了，李德明用力指著她吼道：“滾出去——”
　　“大王——”咩迷氏從來沒受過這種對待，心里又是害怕又是委屈，嚇得呆住了，不敢再發(fā)一言，從地上爬起來就竄出去了。
　　李德明揮了揮手：“王后，我要和你單獨說話！”
　　衛(wèi)慕王后看著他，臉上陰晴不動，終于揮了揮手，令所有的人都退下，自己走到李德明身邊坐下，扶住了他道：“大王，你想對我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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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德明凝神看著衛(wèi)慕王后，良久，才嘆了一口氣道：“鳳凰兒，你是不是心里一直在怨著我？”
　　衛(wèi)慕王后的手顫抖了一下，他已經(jīng)有多少年，沒叫過她的小名了？忽然間覺得眼角有些發(fā)澀，她微微轉(zhuǎn)過頭去，啞著聲音道：“都這么多年了，有什么怨不怨的。”
　　李德明輕輕地搖了搖頭，他現(xiàn)在身體衰弱，連提高了聲音都會吃力：“是我對不住你。”他的手忽然用力握住衛(wèi)慕王后的手，握得死緊：“可是——我這一生，有過許多女人，但是你是我平生第一個喜歡的女人，也是我最放在心上的女人。別的女人，也不過是一時喜歡罷了，唯有你是不一樣的。”
　　衛(wèi)慕王后看著他已經(jīng)枯槁的臉，忽然間剛硬的心也軟了一下，她叫著他的小名：“阿移哥哥，你別說了?！?br/>　　李德明微微笑了一下，但他已經(jīng)病到形若槁骸之地，這一笑之下，反而分外難看，他的眼睛恍惚，似看到了不知名的遠處去，聲音也有些悠遠：“不知道怎么地，人越老，越想起小時候的事來。這些日子我像是在夢似的，總想起我們在地斤澤的事來。那天賽馬，我贏了你半個馬身，你就生氣了，我哄了三天也哄不轉(zhuǎn)你……”
　　衛(wèi)慕王后只覺得心頭一酸，喉頭仿佛被什么東西哽住了似的：“是啊，那時候我們多快樂！”
　　李德明的神情依然在恍惚中：“阿父這一生，一直不停地奔波，要興復我們黨項，我從小就在馬背上顛沛流離，躲著宋兵的追殺，祖母和阿母都被宋兵抓去了，我們父子只有在背地無人時才抱頭痛哭，卻一絲也不敢露出給別人看到，免得讓人失去信心。后來阿父去大遼求援，我寄住在衛(wèi)慕族中，也只有那一段日子，才是我一生最無憂無慮的日子。有時候我甚至想偷偷地有了大逆不道的想法，巴不得阿父越遲回來越好，巴不得這樣的日子能夠長久……”